那片土地，我永远珍惜——柳寨（系列二）

图/文/秋水长天

　　那个村庄，一百多户人家，坐落一个半坡上的小山弯里。它有一个古老又碧绿的名字，叫柳寨。全寨都是木房子，层层叠叠的，古朴自然。出门不是下坡就是爬山，而且距离城镇最近的地方也要十五公里，不通公路，出入一律步行，十分不便，周围都流传着这样的一句话：有女不嫁柳寨，除非老天作怪。还好的是，整一个村子全是同一姓氏，大家亲得就像家人一样。

　　寨子西侧，有一个大大的池塘，它也许是天然的，围着池塘的那八十八棵古柳也许也是天然的，塘中的水是从后坡的两条小溪终年汩汩地流入的，却不见从塘里流出或漫溢出去，究竟池塘有多深，谁也不清楚，更不敢猜测。塘边的古柳垂下数不清的柳条，戏嬉着深绿的水面上仅有的几片浮萍和水里偶然游过的淡黑的鱼儿。它们又像一排老人，不动声色地盘坐在那里，手拿钓竿，垂钓水里风景变幻的春夏秋冬。那时候，大人们是不允许我们小孩子去塘边玩耍的，说是怕被水中的犀牛怪显灵吓破胆或掉魂。只有鸭子们常在那里悠然自得地游来游去。我也至今都不曾见过水怪显灵的奇迹。

　　寨子背后是几座很大的山，树林葱郁，前面是一条深埋于谷底的河。寨子正面向着东南方向，早上太阳从河那边茫远的山头露了出来，迎着河雾，伴着云彩，面容羞涩。往往在那个时候，整个寨子还全笼没在河里升腾起来的雾罩之中，屋檐、古树在圣白如梦的雾气里若隐若现。雾气浓郁时，只听到从雾中传来的牛马嘶叫的声音，时过八九点，浓雾一丝一缕地沿着后面的山势抽散开去，层层叠叠的房屋便伴着柔和的阳光如花般绽放开来，青黑的屋顶，涂过桐油的光亮的杉木板壁，在阳光中显得甚为宁静，有时，又闪出一点点淡淡的光泽，着实可爱。这时候，你会看到赶早工的村民们，或是挑着草，或是背着背兜，或是扛着柴，或是赶着牛，或是扛着犁耙，从远远近近弯弯曲曲的山路上赶回家来了，仿佛完成了他们一天生活的前奏。然后，就听到你家我家叫小孩子回家吃早饭的声音……

　　连着你家我家的青石板路，盖着大块杉木皮的吊脚楼，深深浅浅地从这家出来又在那家隐去的小巷，夹杂在寨子房屋中间的参天大树，穿过晨曦、夕阳以及黑夜的犬吠鸡鸣，散落在寨子周围的层层梯田，还有在寨子下的山谷底宛延流过的墨绿的八卦河，还有远处重叠起伏的伸向天际的山峦……

　　就这百多户人家，就这个村寨，就成了小孩子们童年的天堂。或是一起上山割草打野菜，或是下田翻泥鳅，或是下河捉鱼，或是上山打野果、捕鸟和跟大人套野兔野猪，久而久之，自己也学会了其中的技艺，于是就邀上几个伙伴，偷偷地溜进了河面对岸的森林。总之，都与嘴巴有关，所以很有兴趣，也很快乐。特别是过春节时，你家我家的串门，全然没有隔阂，大人也是如此，你家一餐我家一餐的，一不小心，一个春节就悄无声息地流走了。就在这不经易之间，几个春节轮转下来，当年的小不点也就成大伙子了，而当年的壮年父辈也变得了步履蹒跚。而那个山寨的风景仍在，依然美丽迷人。

　　那个寨子，一年四季都富有诗意，一天当中也会时时景色迷人。日头慢慢的挨近背后坡，晚霞变得越来越宽，越来越红，如欲焚天。暮色也开始在从四围的山野中合拢过来。这时候，寨子中间的那口古井，便开始热闹起来了，洗菜的，挑水的，刚收工回来到那里洗脸的，只听到人们路遇时相互探询与问候的声音，紧接着你家我家劈柴、洗锅做饭的声音也开始响起，彼起此伏，还有叮呤咣啷地打开牛圈放牛饮水，打开猪圈门来喂猪的声音，还有矫情地责备、谩骂猪牛的声音，忙碌而有序，零乱而多姿。而后是屋顶上冒出的炊烟，在疏懒而微黄的夕阳下，慢慢地浓烈起来，许久地才又慢慢地飘散开去。而后时至断黑时分，河岸对面的密林里，那些绵绵的山歌又开始晃动起了夜的温润，撩拨着年轻的心……

　　夜色，就在男人们的酒杯里和女人们收拾碗筷的动作中，慢慢地走向深处，慢慢地开始另外的缠绵。

　　那个寨子啊，端庄得就像美丽的母亲，温婉得就像慈祥的外婆。

　　　　　　　　　　　　　　　　　　2007/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