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第三种办法，可供那些不幸既没猪又没狗的人使用。你同样得先知道该去哪儿找。但还不够，还要等天气条件合适才可以。你如果找到了一棵有那么点苗头的橡树，便要趁太阳正好照在这棵树的树根上时，赶紧小心翼翼地接近这棵树，再用一根棍子轻戳树根周围的泥土。假如有苍蝇受惊从树根笔直地朝上飞起，记下地点，然后开挖。苍蝇天生热衷于把卵产在松露上面（无疑也给松露平添了另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味），所以，你很可能打扰到苍蝇大家庭里的某一位成员了。瓦库鲁斯（Vaucluse）的农人喜欢这样的方法，因为带着根棍子到处晃悠，总比带着猪更少惹人注意吧。这样也就比较容易保守好秘密。那松露探子就像优秀的记者一样，都知道要保护好他们的货源。

　　想必你也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劳动力密集，结果不可预知，而且相当黑暗的行当。而更黑暗的，莫过于销售及流通环节了。诚然，松露业内至今还没有出过几年前波尔多葡萄酒那类煞风景的丑闻。但是，仍然有传闻指出，并非每一笔松露交易都是完全诚实无欺的。有意购买松露的人，如果不得体地贸然向松露贩子提这些不怀好意的谣言，对方很可能只会报以一脸的无辜，然后耸一耸肩，表示不相信人性竟会沉沦到这种地步。因此，我要说明的是，以下发生在松露买卖中的种种猫腻，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可资证实的。

　　这第一桩，就算真的发生过也实在没有办法加以证明。任何可食之物，总有某些地方出产的是公认最好的。如尼昂（Nyons）的橄榄最好，狄龙（Di5on）的芥末最好，卡维里昂（Cavaillon）的香瓜最好，诺曼底（Normandy）的奶油最好，诸如此类，不一而足。至于松露，一般认为，南部的佩里歌德（Périgord）地区所产为上品。若要一饱极品之口福，你自然得掏更多的银子。但是，你怎么知道你在卡霍兹（Cahors）买的松露，不会是在几百公里之外的瓦库鲁斯挖来的？除非你认识供货的人，也信任他，否则，对松露的出身，你是无法考证的。有人估计，生于外地，但以“归化入籍”的方式在佩里歌德市场上出售的松露高达50％。

接下来说说发生在松露身上的另一个奇怪的现象，便是松露由出土到送上磅秤期间，它的体重都会增加。这松露大概是像包裹礼物一样覆盖了一层又一层的厚泥巴吧。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有别的比较重的物质，不知怎么地悄悄藏进松露肚子里面去了——根本看不出来，直到切到一半，你的刀子切出了一根金属棒，方才揭开了谜底。

　　听了这类故事，你也许决定把生鲜松露的采购交给行家，自己则采用比较安全的作法，只买罐装的松露。虽然这样会牺牲掉一些风味，但它们品尝起来还是很不错的，只是价钱仍然很贵。同时，它们还未必是法国产的。据称，有些挂着法文标签的法国罐头，里面的松露其实是意大利或西班牙的。假如此言不虚，那必定是欧共体的国家之间，最有利可图且最不为人所知的合作行为了。

　　尽管有关松露交易阴谋论的传闻不断，价格也一年比一年荒谬离谱，但是，法国佬还是继续任由他们的鼻子牵着走，不停地掏空他们自己的荷包。他们偶尔表现出来的那一份慷慨大方的精气神和乐于美食的豪情，还真值得记上一笔呢。

　　这里就有个例子。

　　那地方是我最喜欢的一家饭馆。到目前为止，它尚没有被《米其林旅游指南》的探马们所垂青，所以还没被宠坏。这可能是因为，这家馆子还兼作乡村酒吧，并且是滚球俱乐部会址所在，且室内装潢也不够奢华吧。饭馆内，老人们在前面玩牌，食客在后面进餐。所吃的菜肴依我的经验，至少可达一星级的标准。价格还算公道。老板掌厨，老板娘负责招呼客人点菜。其他家人则在各桌客人和厨房之间忙进忙出。这是一家轻松自在的社区饭馆。看不出老板有意跳上餐饮界的旋转木马上去玩一玩——好把天才的厨子变成一个活招牌，或将宜人的小馆子变成一处公款消费的殿堂。

　　这饭馆的厨子是个把鲜松露视如命根子的痴迷者。他有自己的供货渠道，付款方式和大家一样，要用现金，也没有收据可索取。对他来说，这是一笔相当可观而且可以合法申报的营业成本，却不能从他的利润中扣除，因为没有白纸黑字的东西可以当作支出的凭证。另外，他也不肯因抬高价格而得罪了老主顾——即使让客人们的碟子里堆满了松露也不会多要一个子儿。（在冬天，普罗旺斯馆子的主顾都是本地人，而且出手并不阔绰。而那些小钱通常直到复活节才会结清。）

　　在12月一个寒冷的晚上，我上那儿去吃饭，看到餐桌上有个铜锅，里面盛的松露要值好几千法郎。菜单上列有大厨拿手的鲜松露煎蛋卷。为了在原材料的成本和菜单上的菜价之间拉大差距，这老板娘也算绞尽脑汁了。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耸了耸肩，向上挑了挑眉毛，嘴角朝下一撇：“这样大家都高兴啊。”我点了一份煎蛋卷，口味之出众，难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