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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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舅说话的云文化 |
分类: 矜漍散文 |
罗家湾是很普通的一个小山窝,两座山之间山坡上,散落着七八户罗姓人家。有山有水有田有地,青翠碧绿,炊烟缭绕,牛欢鸡鸣,一看就是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三舅就出生在这个地方,离开家乡几十年,再回到这里,三舅绝对是义无反顾。众里寻他千百度,见惯世面的三舅、曾经沧海的三舅一定权衡比较,觉得这才是他最愿意久呆的地方。
一年总有一二次去罗家湾。比如秋天,三舅会站在桔子树下,非常开心地握住你的手,大声地说:“外外来了,欢迎欢迎!”
声若洪钟,让人一下子就喜欢他的豪情。看起来比桔子树高不了多少的三舅,六十多岁了,身高一米七十左右,你很难想像声音是从他那瘦弱的胸膛里迸发出来的。这一片桔子树,在池塘和稻田之间,全是三舅自己培育的宝贝:天草、山下红、蜜柚等等。红红的果实挂在枝头,一眼看过去像夏天闪烁的繁星。三舅会从这繁星中间摘下两颗星星——两个天草,在衣服上擦了擦,一个扔给你,一个自己做示范,告诉你怎么吃。他会小心从桔子的蒂把处剥一小洞,然后用嘴唇对准这个小洞吸吮天草瓤瓣中的甜汁,一边吸一边用双手挤压,桔子汁就会沁人心脾地流进五脏六腑,让你感觉美妙的享受。这种吃法是三舅的独特发明,比剥开后一瓣一瓣地吃更加酣畅淋漓,更加美仑美奂。
三舅会带着你巡视他的农庄,花生地、鱼塘、稻田、猪圈、鸡舍。走进三舅的田园,真有说不出的清新和流畅,呼吸着泥土和桔香的空气,踩着柔软的青草,你会忍不住哼一句“谁不说俺家乡美”的小调。“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渊明当年的南山意境也不过如此。
累了,走进堂屋,三舅用铁茶杯给你沏一大杯茶。粗大的茶叶在大铁杯中沉浮,一看就很解渴。等你坐下来后,三舅就会搬一把椅子坐在你的对面,郑重其事地说:“外外,给你汇报一件事情。”真是折煞我也。我在乡镇工作不假,他是长辈不论,说我与罗家湾或者他以前工作的粮食局打不上半杆子关系,怎么对我言汇报?我连忙制止三舅道:“快别说汇报,我承受不住。”“你是乡镇父母官,我是农民,有什么不对?”三舅反问。然后,三舅不管我的反对,继续他的汇报:“罗家湾这一片有上千亩良田,每到夏天就闹旱,你说国家都在加强水利工程建设,罗家湾可不可以上一个水库项目?”
我说到时自己可以给这个乡镇的领导建议,项目上不上得了,得看争取的结果,不能保证。国家大了,需要建设的地方很多,这里不是急需的,再说还有几处堰塘可以缓解,也许排不上号。三舅对我的解释直点头。其实我琢磨三舅也不是真想建水库,他只不过想通过我了解一下国家政策罢了。
直观三舅这一遍领地,你会觉得无限风光。如果你真把想像得那么悠闲和容易就大错特错了。劳动才会创造最美的风景。三舅从五十二岁到罗家湾,到今年六十五岁,十三年来,一锄一锄,他把梦想根植在这块土地,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辛劳。流了无数汗水,脱了无数张皮,受了无数次罪。在三舅来罗家湾的第五年,二十多亩刚刚受益的天草树,一夜之间被全冻死了。三舅扑在树上,像个孩子似地哭了。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通过实践和摸索,三舅终于在罗家湾找到了适合桔子树生长的成熟栽培技术。
“吃不饱,也饿不死。”三舅这样形容自己的“事业”。我知道,三舅和三舅妈都有退休工资,其实完全可以在城里和两个子女过悠闲的生活。三舅没有选择城市生活,是因为他不想过那种寄生生活,他是想充分利用自己晚年,以罗家湾这块领土实现自己创造财富的价值。
黄昏来临,三舅会坐在他的鱼塘边看夕阳。西天的晚霞照在三舅古铜色的脸,发出异常祥和的光芒。夕阳中的三舅,静如处子,仿佛一尊大理石雕像。三舅虽然没读多大的书,却喜欢音乐,一手二胡拉得特别出色。每个有月亮或者没有月亮的夜晚,三舅都会将一曲《二泉映月》拉得如泣如诉。在那些奔跑的音符之中,我知道,有三舅深爱的战友、亲人和爱人,也有三舅丢不掉的田园、青春和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