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上)
标签:
三舅说话的云文化 |
分类: 矜漍散文 |
每次上网登QQ,都看得到朋友空间的那句游戏签名:“你要战,我便战,我有穿越火线兄弟千千万!”
我就想起三舅。三舅当时是连长,他和他的炮兵兄弟穿越火线无数次,差点把性命丢在了越南战场上。真正的战争不是在网络上,而是在现实中,三舅和他的战友们才是从战火的硝烟中走出来,经受住了战争的洗礼。
三舅是炮兵,说话的声音象大炮,高声亮嗓的,和他性格一样。也不是生来就是粗声大嗓的,而是在战场上被炮声震坏了耳膜,不那样大声自己听不到。性格却是天生爽朗,说一不二。没读过多大书的三舅从部队正营职干部转业,不计较名利得失,无怨无悔地在粮食局当了一名没有级别的伙食团长。多年以后,五十多岁时从粮食系统改制退下来后,就去到乡下老家当了一个农民。这个农民一当就是十三年,在一个叫罗家湾的旮旯,三舅和三舅妈便有了自己的猪舍、菜地、鱼池、桔园和林场。十三年的农民生活,三舅既没落贫,也没发财,而是充分享受到了一种平淡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放弃城里人的优雅宽松生活,到乡下过条件艰苦的农民生活,这在一般人做不到,在三舅那里却顺理成章。不止我难以理解,他的子女也难以理解。天性倔强的三舅要过这样的生活,谁也阻挡不了。时间可以改变一切,现在所以的人再看他,仿佛他就是一个天生的农民,没有什么不顺眼的。
1979年的对越自卫反击战是一场残酷的战争。三舅提起他的部队生活就会发出这样的感叹。其实,战争没有不残酷的,即使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也可以通过文学或者影视作品感觉到战争带给人心灵的撞击,恐怖、流血和死亡应该是战争的主要特征。三舅知道我喜欢写作,也爱给我讲他的战争和战友,而三舅记挂着乡下的田地,往往话头才打开,三舅妈便吩咐三舅做这样或那样的事情而中断。虽然只言片语,但次数多了,但三舅嘴里的战争却鲜活地留在了我的记忆中,让我自觉不自觉地写进了我的很多文学作品之中。
有三个场景让我印象非常深刻:
场景一:流血的河。三月的丛林很热,在炮火中奔跑了三天三夜的三舅和战友们非常饥渴,找水成了他们的共同愿景。翻过一条小山岗,三舅和战友们终于发现了一条河流,在青草覆盖的山脚微微蠕动,宛如一条白腰带。三舅和战友奔跑到河边,发现水并不是无色,从上游缓慢流淌而来的河水里面死人的鲜血,就是在河里也还飘浮着敌人的尸首。嗓子冒烟的战友愣了片刻,把目光齐刷刷投向了嗓子同样冒烟的三舅。三舅把眼睛一闭,低声地发出命令:喝!率先把头埋进了流血的河中……
场景二:炸平的山头。在三舅他们部队标注的418无名高地,遇到了敌军顽固抵抗。三舅的火炮轰炸这个山头好几个轮回,就是攻不上去。三舅的连队加上同一营的另一连在炮击停下的间隙发动了几轮冲锋,都被重机枪强大的火力挡了回来。进攻持续了一天一夜,如果再不打通就直接影响大部队通行。上峰发出指令,天黑之前必须拿下418高地。在一阵炮火猛烈的轰击之后,三舅一声断喝,把整连的人全顶上,在敌人还没从炮击中反应过来,就冲进了敌军的工事。等三舅他们用枪抵着敌人的背时,才发现他们的敌人只有两个,而且,两个几乎成泥人的敌人是两个女兵……
场景三:脱不掉的鞋。战争持续到五月才暂时结束,三舅他们的炮兵连才随大部队返回祖国。三舅和他的战友第一时间就要脱掉他们的鞋,当他们用力去脱时,发现鞋与脚已经长在一起了,怎么也脱不掉。越南战场上遍布竹签、铁钉、钢针,稍不留意就会让脚负伤,所以,部队给每名战士配发了一双钢鞋。自从上了战场之后,钢鞋就很少脱,也基本没有时间脱下来过。所以当他们回国后,才发现,脚与钢鞋已经长在一起了。护士们打来温水浸泡,三舅和战友们才慢慢将脚从钢鞋里脱出来……
这三个场景是三舅叙述中的几个片断,从三舅叙述的这三个并不关联的场景中,我们可以想象三十多年前那场战争的残酷,也可以感受到战争创伤留给三舅及三舅活着的战友心中永远抹不去的阴影。
好了,且不说这些战争碎片,还是看看三舅的现在,看看三舅的罗家湾。(待续)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