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鹰的返老还童术

厦门中山公园的动物园里曾经关过一只老鹰。在我的印象中，老鹰始终是高贵凶猛、杀气腾腾的，但是我在中山公园的铁棚里见到的这只鹰却完全失去了鹰的风采：原本刚劲有力的翅膀现在软绵绵搭拉下来，喙和爪不再尖锐，那种俯视众生、不可一世的傲慢眼神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它单脚立在假山上，双眼微睁，半梦半醒，神情黯然，不如一只在地上奔跑的公鸡生动。几个孩子用力摇晃着铁棚，大声喊道：老鹰，飞起来，老鹰，飞起来！老鹰无动于衷，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变化。它已经完全麻木了。我不忍继续看它被小孩羞辱，赶紧从铁棚边逃离。

隔了些日子，我陪一位外地来的动物学家逛中山公园。老鹰依然不死不活地呆在铁棚里。动物学家说，这只鹰再不放生，就只有几个月好活了。我说，即便放生，它恐怕也活不长。动物学家笑了笑：你的意思是它老了？我点点头：它确实老了，没有锐气了。它还年轻着呢，动物学家说，鹰是鸟禽中寿命最长的，一般能活到70岁。我惊奇地望望铁棚里的老鹰，又望望动物学家：鹰能这么长寿？这是动物学常识，动物学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一定没听说过吧，鹰有二度青春呢。我更加惊奇了：鹰能返老还童？见我虚心向学的样子，诲人不倦的动物学家开始给我上课：

鹰活到40岁左右的时候，就会出现龙钟老态：神情萎靡不振，动作笨拙迟缓，羽毛乱得像茅草，利喙变得弯曲如弓，翅膀也很难扇动了，爪子也捕捉不住猎物了。那个时候，你很难想像它曾经是动物世界弱肉强食链环中的残酷一霸。人老了强调进补养生，鹰老了则要进行一次血淋淋的自我蜕变。它会耗尽最后的力气，挣扎着飞上一处渺无人迹的悬崖，待缓过劲来后，便强忍着剧痛，不停地用它的弯喙狠狠敲击坚硬的岩石，直到老喙连皮带肉完全脱落。然后，它就孤寂地开始慢长的等待，等待从血痂中长出新喙。新喙首先不是用来捕食，而是用它把已经老化的脚趾甲一个一个连根拔除。然后又要经历一个痛苦而慢长的等待过程。等到新爪长成后，再把翅膀上的旧羽毛全部拔掉。直到羽翼重新丰满起来，悬崖上的那只老鹰又能把翱翔的轨迹写上长空了。这样一个“脱胎”和“重生”的过程，需要150天左右的时间。然后，它就赢得了30年的新生命。

我听得心惊肉跳，重生的老鹰跨过的是一道多么艰难、多么痛苦的生命之坎，5个月的栉风沐雨，5个月的忍饥挨饿，一次又一次的肉体折磨！它们远比人类坚强。我向铁棚里的老鹰投去敬仰的目光。送走动物学家之后，我给动物园的管理者写了一封信，描述了老鹰重生的过程，请求他们放铁棚里奄奄一息的老鹰一条生路。我没有得到回音，但后来再去动物园，铁棚里早已关进了别的飞禽。但愿如我所愿，老鹰已经重归大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