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画眉

我的书房窗外是个空阔的大露台。而在原始设计图纸上，这儿应是配套的阳台。施工的时候，上面来了个新领导，硬说审批过的集资房建筑面积超标。我们是个很讲纪律的单位，按照长官的意思毫不犹豫地把这一块切了出去，让它变身为一条不伦不类的悬空露天过道。当然，住在这儿的都是文明人，谁也不愿意窥探隐私似的从人家窗户外走来走去，于是你摆一盆三角梅，我搁一盆山茶花，久而久之，过道就成了养眼的绿色长廊。

我的书房窗外露台上摆满了绿色盆栽：滴水观音、沙漠英雄、剑兰、榕树、铁树、发财树┄┄读书读得眼睛发酸的时候，我就抬头看看窗外的绿色，静养精神。美的呈现总是突如其来，偶然发现铁树开了花、隔年的蝴蝶兰又冒出了新蕾，那份意外的惊喜无法言传，只在心里默默感谢大自然的慷慨赐予。

给我带来最多惊喜的还是那只情深意长的画眉鸟。

这片楼宇间的绿色，吸引过鸟类无数次光临：叽叽喳喳的麻雀造访过，咕咕叫唤的鸽子造访过，摇头晃脑的八哥造访过，灰白相间的喜鹊也造访过。还有一些我叫不上名的小翠鸟，像飞机一样滑落在扇形的铁树上打瞌睡。有一天，我正在读理查德·艾尔曼的近百万字大著《乔伊斯传》，隐隐约约地听到一阵鸟的叫声，抬头看，一只画眉正在窗台上朝里张望呢。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它，它似乎并不害怕，嘴里不停地发出好听的声音，仿佛想和我交流。这是一只身体上部绿褐色，下部棕黄色，腹部灰白色，头、后颈和背部有黑褐色斑纹的画眉，两只眼圈像戴着白色的眼镜。我总感觉它很眼熟，但到底在哪儿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还是女儿眼尖，只瞄一眼便兴奋地告诉我：是我们放飞的那只画眉！

女儿是个动物迷，前前后后养过猫、狗、白鼠、兔子、鹦鹉、八哥。大概在两个月前，我和女儿从中山公园附近的花鸟市场买了一对画眉。或许是喂养不得法，一个月后，其中一只画眉莫明其妙地倒毙在笼子里。剩下的一只开始烦躁不安，不再吃喝。女儿动了恻隐之心，打开鸟笼将它放飞，恋恋不舍地看着它飞旋而去。那些日子，女儿常到阳台上张望，嘴里喃喃自语：它怎么不飞回来让我看看呢？没想到它还真是一只有情的画眉，在我和女儿差不多已经将它淡忘的时候，它真的飞回来看望我们了。

画眉在窗台上蹦蹦跳跳表演了一阵，然后快快乐乐地唱着歌飞走了。我和女儿怅然若失，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它。怕它饿着，女儿还让她妈妈每天在窗台上撒上一些米，晚上回来查看，每次都见大米被吃得干干净净，但却见不到它熟悉的身影。我估计，那些米八成是喂麻雀了，但我怕女儿伤心，没敢把这话告诉她。

星期天，我们一家三口挤在书房里玩电脑，那只情深意长的画眉又飞落窗台看望我们来了。这一次，它还带来了另一只画眉。女儿说：它恋爱了。似乎是为了证实女儿的猜测，两只画眉在窗台上亲热地嬉戏打闹，那情形的确像恩爱的一对。这让我们感到无比欣慰。也许有一天，它还会带着一大家子来看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