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雄鸡

站在厦门胡里山炮台的石崖上朝海里望去，仅有0.06平方公里的青屿岛，像极了漂浮在万顷碧波之上一块若隐若现的礁石，仿佛涌来一个九级浪就能把它吞没。岛上没有淡水，没有老百姓，只有军人长期驻守。

第一次上岛，我对一切都感到好奇。气喘吁吁地爬过300多级台阶，穿过三角梅自然长成的拱门，我指着修长的马尾松和开满淡黄色小花的相思树说：这里真像是世外桃源。指导员朝我微微一笑：比城市清静吧。这个时候，我还不能正确理解指导员的话，因此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突然，从一棵茂盛的榕树上飞下来一只硕大的红公鸡，围着我不停地叫。看我一脸的诧异，指导员忙说：它在欢迎你呢！每次岛外有人来，它都要过来凑热闹。我感到新鲜：它怎么像鸟一样呆在树上？指导员蹲下身，怜爱地拍了拍红公鸡：它是我们岛上的元老呢。10多年前，连队买了100多只小鸡在岛上放养，但是岛上老鼠太多，防不胜防，这只公鸡聪明，晚上就飞到树上睡觉，所以只有它最后活了下来。指导员还告诉我，这只公鸡在岛上生活的时间比连队现在任何一名官兵的“岛龄”都长，所以官兵们都亲热地称它“老班长”。

我不禁对它心生敬意。有过当兵历史的人都知道，在军营里，“老班长”可是资历与威望的象征，一只公鸡能享此尊荣，必有殊异之处。

果然，这是一只完全融入军营生活的鸡。都说“一唱雄鸡天下白”，但这只公鸡不愿惊扰战士们的美梦，早上起床号不响，它不打鸣，待军号吹过之后，才振翅飞下树来，一摇一摆地踱到操场上引吭高歌。战士们走队列，它在一旁像模像样地学着走；战士们沿着小岛晨跑，它也跟在队伍后面跑，决不落下；指导员给战士们上政治教育课，它也站在一旁静静地听，好像它能听懂似的；战士们集中看电视，它也不吵不闹地跟着看，只有荧屏上出现鸡的画面，它才会显出躁动不安的样子。最绝的是，只要有陌生人上岛，它都会上前叫几声，打个招呼，尽到主人的礼数，然后安静地走开。有一次，报社记者上岛采访，特意为它拍了张彩照登在报纸上。战士们把报纸拿给它看，它歪着脖子左瞧右瞧，憨态可掬，把战士们逗得捧腹大笑。

它的存在，给战士们带来了许多生活的乐趣，所以战士们都非常喜欢它，把它看作是连队的一员。但是细心的指导员发现，它有时候会呆呆地望着厦门的万家灯火出神。这让我怦然心动：岛上没有它的同类，它是不是也感到孤独和寂寞？这个时候再想想长年驻守在孤岛上的战士们，我为自己刚上岛时把这里比作世外桃源而深感惭愧。我这是典型的“饱汉不知饿汉饥”呀！

两年后，我再次上岛，却没有受到红公鸡的欢迎。指导员告诉我，两个月前，它去世了。战士们流着泪为它垒了坟，刻了碑，埋在小岛面向厦门的那一边。我默默来到它的小坟前，郑重地向它鞠躬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