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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烛《敦煌的飞天》完整版【《散文诗》 2017年第5期选载】

(2017-07-06 16: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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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洪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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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烛《敦煌的飞天》完整版。散文诗》 2017年第5期发表节选版。

敦煌的飞天(完整版)
   洪烛

   火车硬卧是最好的行军床。闭着眼睛,听一位不知芳龄几何的女人报站。从兰州出发,上半夜过了武威,下半夜过了张掖,接着该到酒泉了,那儿离敦煌越来越近。我多么希望女列车员报出旧时的地名:武威叫凉州,张掖叫甘州,酒泉叫肃州,敦煌叫沙州。前面有一场更大的战争在等着吗?躺在行车床上,紧闭双眼,我像一个被葡萄美酒灌醉了的伤病员。说实话,在进站口剪票的时候,我的心就留下第一处伤口。一路上都在隐隐作痛。

   火车就要开了。嘉峪关,我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离开你?每一次都是可能的永别?火车就要开了,车门已锁上。嘉峪关,我只能隔着窗子,看越来越不真实的你。玻璃还在不断加厚。比城墙更厚。嘉峪关,我与你之间,将隔着整整一千公里的玻璃。火车还没开呢,嘉峪关,我就开始憧憬重逢。火车就要开了。不只装着我一个人。我看不见别人,相信那仍然是我。火车装着无数的我开走了。嘉峪关,记不清这是多少次离开你。一个又一个我,被火车拉走了。嘉峪关,我像火车一样开走了,还会像火车一样开回来。

   即使某一天,你只剩下一块砖头,这块砖头,还是叫作嘉峪关。即使这块砖头,被挪到别的地方,别的地方,也变成了嘉峪关。即使原地,连一块城砖都没有了。谁站在这里,谁就是嘉峪关。即使再也没人愿意来这里看一看,废墟也知道自己是嘉峪关。

   长城第一墩。比嘉峪关还远,还远几里路,是万里长城的第一座烽火台。我来自山海关,从长城的那一头,走到这一头,腿都要走断了,眼睛都要望穿了。还是忍不住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还是忍不住围着你绕了一圈又一圈,把你的东南西北全看遍,把你的春夏秋冬全看遍。我从这额外的距离,看到了额外的时间。眨一下眼,就使一千年,多了一个零头。

   从城门进来的人,再也不愿出去了。从城门出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送别人出城的人,是否还站在老地方?他想像自己是一棵柳树,在原地扎了根。被别人送行的人,饮尽杯中酒,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知道这一走,城门就在身后关上了。其实,城门洞还是敞开的,只不过城墙上的砖头全被拆光了。这座其貌不扬的土墩,就是阳关?进来的是风,出去的还是风。当年进出过多少个人?今天,就会刮多少阵风。一开始刮的是有名有姓的风,到了后来,风也没有名字了。

   西出阳关无故人,那是唐朝的事。我比王维幸运,我想说:西出阳关有诗人。遍地都是诗人。譬如,《阳关》杂志的孙江,听说我来甘肃了,就约好时间,在酒泉公园门口等我。他请我喝酒,真会挑地方。酒泉,被那么多边塞诗人痛饮之后,能分我一杯吗?最好用夜光杯。小小的一杯矿泉水,酒精含量几乎等于零,却比茅台、五粮液更醉人。不信你就尝一尝。我跟孙江提议:别让店小二再上菜了,咱们直接拿古诗下酒吧。你背一句,我对一句,一杯接一杯,看谁喝得过谁。背完了那些现成的,瞧我再给你写几首新的。幸亏我不是当地人,否则非把酒泉给喝干了不可。孙江啊,以后你拿什么招待别的客人?还是留一点吧。

   丝绸飘扬,路也跟着动,左拐右扭的。路上的车想停也停不下来,一味地加速。车上的我坐不住了,赶紧系好安全带。免得自己也像丝绸一样飘起来。副驾驶的位置,正好看风景,不是用来认路的。丝绸从眼前晃过,伸手却抓不住。飘得比云还快一些。我说,你干嘛让丝绸带路,把云当作路标?那不分明想迷路吗?迷路还不容易?只要把头顶的那朵云当成唐朝的云。把自己当成骑马的古人。在高速公路收费站,问玉门关怎么走?管理员边找零钱边回答:下一个出口。可惜,她指的并不是我问的那个玉门关。唐朝的玉门关,连春风都会迷路的。更何况比春风还要沉醉的我呢。

   我等待的那个人,走出玉门关很久了。在高大的城楼下面,有过简单的送别仪式。我送他一枝新摘的杨柳,他回赠一根羌笛。今夜,我试着吹笛子。好笨哟,怎么也学不会。可毕竟从干裂的嘴唇,吹出了最微弱的春风。把落在笛孔周围的雪花都吹化了,把城门都吹开了,你还是没有回来……

   河西走廊的骆驼城遗址。它一开始是走着的,后来停下了。它昨天还站着的,今天就蹲下了。它早上还蹲着的,中午就趴下了。趴下了,就再也站不起来。这只走了几百年的骆驼实在太累了。四肢、肩膀,城墙一样垮塌。也许它仍然是站着的,只不过流沙,先是掩埋到膝盖的位置,使它看上去像跪着的。接着,就没那么客气了,一直淹没到腹部,背部……它在一览无余的地平线上,只露出两座秃秃的驼峰。

   焉支山,你为什么总是皱紧眉头?眉峰上有积雪,眉眼间有无限的哀愁。“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最后一个匈奴已变成雕塑,挡住我的路。我问你,唱歌的匈奴去哪儿了?你什么也不说。可眉尖的哀愁正如过冬的马群,赶也赶不走。

   祁连山顶的积雪,反射着阳光,却比阳光还要刺眼。我从来没想到,光可以这么冷,冷得人打一个哆嗦。它像是在审问。把我当成哪一段历史的未亡人?最后一个匈奴,换乘了坐骑,一个劲地按响——方向盘上的喇叭。在勇猛的祖先扬起鞭子的地方,我踩了一下油门。嗖地一声,就把一直狂奔不歇的老掉牙的马群,远远甩到后面。从后视镜里,看见它们口吐白沫、大汗淋漓,额头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马踏飞燕,出土于甘肃武威的青铜雕塑,怀念着那只铸造它的手,或者,等待那只手解开无形的缰绳。掸一掸,浑身的锈,雪花一样飘落。在原地奔跑了一千年,也是很累的。蹄声从未停息。骑上这匹马的人还未诞生。他藏匿于空气中,还未找到属于自己的那块青铜。而这匹马早已穿上了高跟鞋:那只燕子,有着最新颖的款式。即使沦陷在被遗忘的地狱,也要把天空踩在脚下。

   莫高窟快变成一排排的门面房。哪来这么多顾客,手持门票,等待进去参观。只能看,不许摸,不准照像。是怕壁画里的人物生气吗?嘿,有本事就冲我眨眨眼吧。看傻了一般,我自己也快忘掉怎么眨眼了。还有些洞窟长期锁着,只能从门缝里瞅一瞅。来莫高窟,照像机和挎包要小件寄存,带一双眼睛就足够,什么都是多余的。不是墙上的佛像学会了发光,而是我的眼睛逐渐习惯了黑暗。假如我是但丁的话,高举手电筒的导游就是维吉尔。他在召唤我写一部东方的《神曲》呢。反弹琵琶的飞天,是我的贝亚特丽齐(但丁的初恋情人)。敦煌的千佛洞,恐怕算全世界最值钱的房地产吧?不光地面,连墙壁都需要按平米来标价。而且注定是天价。比尔?盖茨都不一定买得起。

   月牙泉从来就没有圆过。所以它比天上的月亮要悲哀。即使这样,旅游部门还拿栏杆把它围了起来。仿佛怕它的边缘再留下人的牙印儿?沙漠已把它蚕食得好苦。沙漠在我想像中注定是鳏夫的模样,偏偏娶到这样一位新娘。鸣沙山,你够有本事的。看来你确实比别的地方的沙漠要会说一些情话。水跟女人一样,喜欢听甜言蜜语,渐渐忘掉挑剔说话人的长相。听着听着,月牙泉咧开了嘴在笑呢。你觉得它命苦,可它心里没准正甜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一座会说话的沙漠,没准比嫁给沉默寡言的后羿还强一点呢。瞧,这么多年了,月牙泉从未像嫦娥那样想过私奔……

   敦煌即使在黑夜里也会发光。那是沙子在闪光,墙壁在闪光,画在墙上的星星和月亮在闪光,星星和月亮下面的人在闪光。画中人坐着的莲花,在一瓣接一瓣地闪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的光。颜料在闪光,图案在闪光,我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在闪光。手电筒在闪光。傻瓜相机在闪光。我也变成了傻瓜?头脑一片空白。敦煌:无论星星、月亮、墙壁,还是开在墙上的莲花,都是用闪光的沙子堆起来的。即使在画面中走来走去的人,也不例外。

   在敦煌,我用沙子洗手,然后捧读经卷。我用沙子洗脸,然后揽镜自照。作为来自南方水乡的朝圣者,走了太远的路,我终于站住了,用晒得滚烫的沙子洗脚……全身上下,干净得像一个新生儿。那比我先来的佛,在石窟里住了一千年,每天都这样:用飞扬的沙子洗澡。他看着我,就像看见初来乍到的自己,嘴角忍不住流露出似曾相识的微笑。

   有一个洞窟是留给我的?有一个洞窟等待着一个无所等待的人。有一个洞窟找到了一个找不到家的人。有一个洞窟就该有一个人住进去,再也不愿出来。在一千个佛的后面,终于出现一个人,作为小小的零头,打乱了秩序。“他只是多了一点点痛苦,就使世界少了一点点宁静。”一堵峭壁,因为一个未来的洞窟变得更加陡峭。它尚未成形,暂且还只是一小块空白。因为那个能看见空白的人,还没有打定主意:是坐下来稍事休息,还是永久地住进去?到目前为止,这个无人的洞窟还只是一个人内心的秘密。

  为了彻底地结束流浪,我要挑选一眼窑洞住下来,努力成为画中的人物。让心跳逐渐慢下来,忍住,不眨眼睛……我要娶飞天为妻,她是最早的空姐。我使劲够呀够,为了够得着那飘扬的石榴裙。琵琶的弦断了没有?能否再弹一曲?我想听……瞧她脸上的胭脂都有点褪色了。作为聘礼,我送上一管巴黎出产的口红,它足以延长一位美女的青春期。

  她的微笑比蒙娜丽莎还要古老。她没意识到有人在画她,否则不会笑得那么自然。她的眉毛沾满颜料,头发也像染过的。腮帮的线条稍微有点僵硬,莫非因为保持同样的表情太久了?画她的人消失了——因为忘了画下自己!可被他画出的微笑像一个谜,既迷住了我,又难倒了我:她的微笑究竟意味着什么?这构成她永生的理由?她的衣带系好了就再也解不开……飘拂在半空,仿佛为了证明:风,没有变大也没有变小。

  伴随敦煌的深呼吸,刺青的胸膛不易察觉地起伏。风,从石头里向外吹出来。一堵墙穿着花衣服。墙没有动,衣服在动(被吹得鼓起来了)。那些我没有摸过的布料,那些等待融化的颜色。你为了反弹琵琶,不得不把手伸向脑后,绕到墙的那一面,仿佛想把脊背的拉链解开。我看见的是一股死去了的风(已没有更大的力气)。它使飞天的裙裾飘到半空中,就再也飘不动了。        

  在场的所有女士都不断地倒退,直至把赤裸的脊背,贴在墙上。她们还在继续倒退,直至身体完全楔进砖缝之中。这不仅没有使墙壁坍塌,反而使之更牢固了。在场的所有女士,都化着浓妆。一种失传了的化妆品,一种弄不清化学成分的古老颜料。化妆师消失了。可这些线条与色块繁衍的女人,仍然保持着往日的发型、唇彩。在场的所有女士,都在反弹乐器。仿佛那看不见的后背,有一些痒。需要把手伸到脑后,轻轻地挠。挠着挠着,琵琶的弦就断了。挠着挠着,笑容就凝固了。我面对着壁画,感受到洞口吹进来的风。我想风如果再大些,就能掀起她们跟笑容一起凝固的裙裾?她们是否会下意识地,伸手把飘扬的裙摆按住?在一个男人的注视下。

  敦煌的飞天反弹琵琶的姿式,之所以是美的,在于它令我联想到另一位女人,正把手臂绕向背后,去解开乳罩的搭扣。一点不顾忌我的在场。于是她的整个身体即将成为一把被打开的乐器。我的眼睛发亮,我的耳朵耸起。而诱惑,恰恰在这一瞬间停止了……

  从来没有过的,我看见了另一个人的梦,也就等于看见了那个做梦的人。我看见了在她梦中活着的禽兽、花草,也就相信:她本人还活着。这是一个活生生的梦。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在继续做梦,以证明自己仍然活着。颜料在消褪,梦境日渐模糊。反弹琵琶的飞天,越来越感到无力,做不完这最后的慢动作……从来没有过的,另一个人的梦使我陶醉,接着又把我惊醒——该走了;否则,呆的时间长了,我也将被这个具有无限能量的人梦见,成为壁画里的某个人物。

  风最初从裙子里掀起,那是黑夜的深处。裙裾撑开,像一具穿越大气层的降落伞,减缓了她醒来的速度。灵魂比落花还轻,还要失意。她忘掉自己的肉体了。一千年够不够,在我的肩头靠岸?我能活那么久吗?如果有耐心……即使在那一瞬间,来历不明的外星女人,也会怕冷似地打一个哆嗦。一片飞得最慢的雪花,落地之后,溶化成一滴泪。得到她或许比错过她还要令人失望。她天生就不应该属于任何人。甚至不属于她自己。再没有哪位人间的裁缝,能为她订做一套换洗的衣裳。

                              敦煌的飞天

                       散文诗》 2017年第5期发表节选版

                              洪烛

     1

    在敦煌,我用沙子洗手,然后捧读经卷。

    我用沙子洗脸,然后揽镜自照。

    作为来自南方水乡的朝圣者,走了太远的路,我终于站住了,用晒得滚烫的沙子洗脚……

    全身上下、干净得像一个新生儿。

    那比我先来的佛,在石窟里住了一千年,每天都这样:用飞扬的沙子洗澡。他看着我,就像看见初来乍到的自己,嘴角忍不住流露出似曾相识的微笑。

 

      2

    我等待的那个人,走出玉门关很久了。

    在高大的城楼下面,有过简单的送别仪式。我送他一枝新摘的杨柳,他回赠一根羌笛。

    今夜,我试着吹笛子。好笨哟,怎么也学不会。可毕竟从干裂的嘴唇,吹出了最微弱的春风。

    把落在笛孔周围的雪花都吹化了,把城门都吹开了,你还是没有回来……

 

      3

    为了彻底地结束流浪,我要挑选一眼窑洞住下来,努力成为画中的人物。

    让心跳逐渐慢下来,忍住,不眨眼睛……

    我要娶飞天为妻,她是最早的空姐。我使劲够呀够,为了够得着那飘扬的石榴裙。

    琵琶的弦断了没有?

    能否再弹一曲?我想听……

    瞧她脸上的胭脂都有点褪色了。作为聘礼,我送上一管巴黎出产的口红,它足以延长一位美女的青春期。

 

      4

   她的微笑比蒙娜丽莎还要古老。她没意识到有人在画她,否则不会笑得那么自然。

   她的眉毛沾满颜料,头发也像染过的。腮帮的线条稍微有点僵硬,莫非因为保持同样的表情太久了?

   画她的人消失了——因为忘了画下自己!

   可被他画出的微笑像一个谜,既迷住了我,又难倒了我:她的微笑究竟意味着什么?这构成她永生的理由?

   她的衣带系好了就再也解不开……飘拂在半空,仿佛为了证明:风,没有变大也没有变小。

 

      5

   伴随敦煌的深呼吸,刺青的胸膛不易察觉地起伏。

    风,从石头里向外吹出来。一堵墙穿着花衣服。墙没有动,衣服在动(被吹得鼓起来了)。

   那些我没有摸过的布料,那些等待融化的颜色。

   你为了反弹琵琶,不得不把手伸向脑后,绕到墙的那一面,仿佛想把脊背的拉链解开。

   我看见的是一股死去了的风(已没有更大的力气)。

   它使飞天的裙裾飘到半空中,就再也飘不动了。

 

     6                

   在场的所有女士都不断地倒退,直至把赤裸的脊背,贴在墙上。

   她们还在继续倒退,直至身体完全楔进砖缝之中。这不仅没有使墙壁坍塌,反而使之更牢固了。

   在场的所有女士,都化着浓妆。一种失传了的化妆品,一种弄不清化学成分的古老颜料。化妆师消失了。

   可这些线条与色块繁衍的女人,仍然保持着往日的发型、唇彩。

   在场的所有女士,都在反弹乐器。仿佛那看不见的后背,有一些痒。需要把手伸到脑后,轻轻地挠。

   挠着挠着,琵琶的弦就断了。

   挠着挠着,笑容就凝固了。

   我面对着壁画,感受到洞口吹进来的风。

   我想风如果再大些,就能掀起她们跟笑容一起凝固的裙裾?

   她们是否会下意识地,伸手把飘扬的裙摆按住?在一个男人的注视下。

 

      7            

   敦煌的飞天反弹琵琶的姿式,之所以是美的,在于它令我联想到另一位女人,正把手臂绕向背后,去解开乳罩的搭扣。一点不顾忌我的在场。

   于是她的整个身体即将成为一把被打开的乐器。

  我的眼睛发亮,我的耳朵耸起。

  而诱惑,恰恰在这一瞬间停止了……

                    

      8                  

   从来没有过的,我看见了另一个人的梦,也就等于看见了那个做梦的人。

   我看见了在她梦中活着的禽兽、花草,也就相信:她本人还活着。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梦。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在继续做梦,以证明自己仍然活着。

   颜料在消褪,梦境日渐模糊。

   反弹琵琶的飞天,越来越感到无力,做不完这最后的慢动作……

   从来没有过的,另一个人的梦使我陶醉,接着又把我惊醒——该走了;否则,呆的时间长了,我也将被这个具有无限能量的人梦见,成为壁画里的某个人物。

 

     9

   风最初从裙子里掀起,那是黑夜的深处。裙裾撑开,像一具穿越大气层的降落伞,减缓了她醒来的速度。 

   灵魂比落花还轻、还要失意。

   她忘掉自己的肉体了,乃至性别。

  “一千年够不够,在我的肩头靠岸?”(我能活那么久吗?如果有耐心……)

   在那一瞬间,来历不明的外星女人,也会怕冷似地打一个哆嗦。

   一片飞得最慢的雪花,落地之后,溶化成一滴泪。

   得到她或许比错过她还要令人失望。

   她天生就不属于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再没有哪位人间的裁缝,能为她订做一套换洗的衣裳。

 

 散文诗:上半月》 2017年第5期目录

 散文诗:上半月 2017年 第5期目录

重磅

生活书周文禾 (4)

实力

时光书,抑或抒情与叙述刘向民 (11)

在山洞及其它猎人 (17)

关于草原瘦水 (21)

游泳乔延凤 (24)

仰望高原孙万江 (26)

女娲

唐诗衍天涯 (30)

颂歌献给科尔沁爱斐儿 (34)

桃花酒(外一章)石桂霞 (39)

江南写意李婷 (41)

星座

云间的山王剑冰 (44)

亮相

致我们终将逝去的乡村刘倩儿 (47)

顺荡书李维丽 (52)

金帐汗邹冬萍 (54)

就如这梨花(外一章)关玉梅 (56)

生命树宋丹丹 (58)

新锐

大地之上是人间周长风 (60)

拔萃

命若悬河李邵平 (63)

城市五章李亚强 (67)

与天空无关(外一章)黎仕勋 (69)

山村片段李文毅 (71)

断弦(外一章)蒋默 (73)

情系府澴河朱正建 (75)

你就是不肯转身桂兴华 (77)

相思的花瓣东方惠 (79)

文本

敦煌的飞天洪烛 (81)

鉴赏

《亦远亦近》美在其中——河敬君散文诗浅谈耿林莽 (89)

斯洛特的散文诗董继平 (93)

细碎化龙彼德 (95)

木梁上的乳燕张道发 (95)

诗集精选(F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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