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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先谈谈韩国人对朋友的看法。
韩文的「朋友」,是汉字的「亲旧」两个字,发音接近「亲固」。韩国受儒家文化影响很深,「朋友如手足,妻子如衣裘」的观念,在社会上很普遍(起码当我在那儿的时候)。而「亲旧」之间,最重要的是「义理」,所以「亲旧」、「义理」这些字眼,在韩国文化里占着非常特别的地位。
我们小时候,韩国有两类电影最卖座,一种是《泪的小花》那种爱情加亲情的大悲剧,一种就是什么《义理之男》,《暗黑街的男子汉》这种描述友情的电影。前几年有一部《朋友》在韩国创下历史新高的票房纪录,连红遍亚洲的《我的野蛮女友》也落于其后,是有其传统背景的。
除了电影,真实世界里有一幕场景。那是个冬天,天色傍晚,在前街上。前街虽然不宽,毕竟是条行车的马路。我看到两个男人,一人坐在马路正中央的地上,一人枕着他的大腿蜷卧在地上。躺着的人醉得厉害。坐着的人比较清醒,抽着烟,不时把香烟送到怀里那人的嘴边,轻轻拍拍他的脸庞,低声讲几句话。我站在一间文具店里,隔着距离和玻璃,完全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那两个人在寒风中,在逐渐昏暗的天光里,那种目无余子的感觉,却比屋子里的火炉还温暖了我的心。
电影《朋友》的故事,就发生在釜山。几个主角读中学的时代,也和我们相仿。所以,电影里他们穿著的黑色校服、活动的市街,也就是我们成长的时空背景。
失去了母亲的照顾,进入青春期的我,交往的朋友产生了许多变化。
第一次,我要自己买午餐来吃,我要自己使用零用钱,我要自己安排生活里的细节,等等等等。于是,我生活的范围一下子拉大。我交往的朋友,不再只是邻居玩伴的圈子,包含了来自同班、其它班,甚至釜山之外其它地区的同学;不只是别人眼里所谓的「好学生」,还包括别人眼里的「坏孩子」。
后来回想起来,其中有两个因素的作用。第一,是母亲为我设下的防护罩太细密了,细密到我根本没有觉察到它的存在,也因此,失去它我没有任何为之却步的疑惧,只是「平常心」地开始了对外的探索;第二,是我周遭的朋友,不论是原来从小学时期就来往的,还是进了中学之后才认识的,没有任何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过我,更别说任何一点或明或暗的欺负,他们只是很「平常心」地和我交往起来。
于是,他们带我一起参加各种远足、旅行,经常划船载我到遥远的小岛,从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危险;我和他们在一起,也学会了抽烟、喝酒、听流行音乐、追女孩子,看一些只能夜深人静才能偷看的书,以及后来去泡那些得克萨斯胡同的酒吧。
在各种因素与影响的混合中,朋友帮我形成了一个最宝贵的特质:开朗的个性。后来我一直没有把自己躯体的受限放在心上,不能不感激我中学六年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