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福生对妙空老和尚的智慧与豁达崇敬不已，很多以往不清晰的见地，经老和尚几句话便融会贯通，而这恰是他与谢尔盖之间由于语言障碍而导致的先天不足。

他小心翼翼地向谢尔盖询问，可不可以拜妙空为老师，修习一些佛家的智慧。谢尔盖听了非常高兴：“这是个好主意！当初在武当，我的师父曾几次劝我多拜几个老师，学习不同的知识体系——各个法门都有自己的特色和擅长。而真正有智慧的修者是不存在门户偏见的。并且，老师可以有无数个，但师父只有一个，这丝毫不矛盾。去找妙空谈谈吧，徒弟，告诉他你的愿望，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果然，妙空老和尚听彭福生说想拜师，当即欣然允诺：“老彭法缘淳厚、慧根具足，今日结缘，乃是定数。日后你也许还会遇到很多坎坷，正所谓任重道远，老衲一定尽己所能去帮你。希望你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彭福生当即跪在妙空老和尚面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正式拜了师。清圆见了眉开眼笑：“我总算有小师弟了！老彭，以后你就也有佛门的传承了！可惜你不能随我们行走天下，不过我已经很知足了。也许再过几年，咱们和元清他们要是能常在一起，那就更好了……”

“不要得意忘形！须知世事无常，这世界本就聚少离多，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这‘人生八苦’谁也离不开，珍惜当下吧！”妙空冲着彭福生讲完，便不再言语，径自走到最里面的房间，并示意彭福生跟上。

关上房门，妙空老和尚念念有词，开始给新徒弟灌顶，清圆立即双手合十，恭敬肃立一旁。

灌顶之后，彭福生感觉体内神清气爽、灵元激荡，一佛一道两股同根不同祖的真气往来交复，心里说不出的舒畅。

妙空老和尚又给彭福生传了一部《心经》。听经的时候，彭福生感到心底似乎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召唤。他几乎一遍就记住了全部经文，并且完全理解这些内容。

继而，他又彻底忘掉了前面所有的文字，只把最后一句“揭谛揭谛波罗揭谛 波罗僧揭谛 菩提萨婆诃”瞬间印在了内心深处。

……

第二天一早，彭福生在例行打坐的时候，在入定的瞬间，忽然感受到另一个“我”进入到自己心中。

他立即在心中向那个“我”问道：“你来做什么？”

那个“我”答：“我只是来拿回自己的东西。”

这种感觉，似乎很遥远，又似乎近在咫尺，就像阴阳相隔。

出定后他忙给谢尔盖打电话：“这下坏了，两个我，并且还能对话，精神分裂了。”

谢尔盖听了道：“这是好事。要恭喜你。”

“还恭喜？怎么会有两个我呢？”

“你以为你只有一个么？”谢尔盖在电话那头呵呵地笑。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谢尔盖仍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收了笑声道：“徒弟，为了回忆，先要忘记！”

三天后，妙空和清圆又踏上了云游之路。望着两个和尚渐行渐远的身影，彭福生颇有些惆怅，正如妙空老和尚所言——世事无常、聚少离多——这，不正是“道”么。

清圆的声音犹在耳边——

“师父说你有几世做过修行人，有时修佛，有时修道。这些你自己都知道么？”

“一点儿也不知道。”彭福生老老实实地答。

“其实佛道本就是一家，不管修什么，反正最终你的‘法身’受益就是了。肉身有生灭，每世各不同，但法身是恒久不变的。”清圆道。

“什么是‘法身’呢？”

“不受‘贪、嗔、痴、慢、疑’五毒的侵扰，‘色、受、想、行、识’五蕴皆空，自性清净无暇的那个真正的自己，就是法身。”清圆不厌其烦地解释着。

“明白了。老谢师父确实也说过，我的佛缘和道缘一样深厚，看来真是这样，这太好了，我可以和你做同门，和元清也是同门，有时真觉得咱们就像一个大家庭……”在此刻的彭福生心里，做同门、大家庭，几乎就是最大的愿望了。

“不可以执着这些小情调哦，不要忘记‘诸法无常’哦……”

……

当晚，彭福生又做了个离奇的梦——

一座山，蜿蜒曲折，处处玄机。不仅沿途，就连每个峰回路转，山石上挂的都是一串串翡翠宝玉。这山的名字，就叫翡翠峰。

最先进入的是一座大殿，里面巨大的造像生动而雄伟。在这尊约莫20米高、颇似藏密护法神的造像前，他驻足停留。这造像有很大面积的红色和黑色，威猛而庄严。

转过造像不远处，是个长廊，一名衣着华丽、艳魅异常的女子，正坐在廊下对镜梳妆，宛若敦煌的天仙。

沿着山路拾级而上，沿途尽是华丽的翡翠玉器——首饰、法器、奇珍异宝、叫不上名的雕塑……一串串挂在路旁任人挑选、抬手可取。

他左看右看，却偏偏选了一件寸把长的、顶部断了尖的玉锥。

这时翡翠峰主人出来现了身，对着他含笑点头。此人生得仪表堂堂、英俊潇洒，一如评书中的周公瑾——面白唇红、鼻直口方、大耳有轮，两道剑眉平添一份威仪。

翡翠峰主人一袭白衣，使剑，彭福生感觉他曾是自己过命的至交。

第二天，他把这个梦讲给了师父，询问这喻示着什么。谢尔盖道：“现在还说不好，但你和这个人迟早会相见——不必深究，时候到了，你自会明白一切。”

……

过了大半年，又是一个周末。门铃响起，三位新朋友进来看唐卡。其中一位被唤作龙哥的，是个举止不凡的俊美男子。

从见到龙哥的第一眼起，彭福生就知道，这正是梦中出现过的翡翠峰主人。二人对视片刻，惺惺相惜之际，彼此大笑。

彭福生说：“我在梦中见过你！”

龙哥说：“哦？真的么？！不管怎样，见面即是有缘，有缘人彼此总谈得拢。”

略一攀谈，二人果然相见恨晚。龙哥是个性情豪爽的生意人，但自幼酷爱参禅问道，同样也是佛道兼修。彭福生随即移步回访，到龙哥家继续喝茶。龙哥长他三岁，但梦境中却比他年轻很多。

龙哥家里有很多佛菩萨的塑像和一些古旧的收藏品。他把自己的珍藏一一拿出来给彭福生看：“你梦到的山上，有很多翡翠？……我有几件翡翠藏品，但是不多，对了，这里还有一件玉椎，不过……”

“别说！”彭福生听到这里当即打断了龙哥的话，“你先别说，让我说说这个玉椎，你看对不对。”

他望着一脸诧异的龙哥，一字一句地继续道：“你有个玉椎，不过……顶部是断的——对不对？”

龙哥大吃一惊，他立即拉开抽屉，取出一件断了头的玉椎——“我也不知咋整的，反正忽然有一天发现……就是这样了。”

俩人把玉椎传过来递过去研究了半天，最后都摸着后脑勺，半天讲不出话。

……

次日上午，彭福生忽然接到一个电话，竟然是伍子打来的——他和小陆离开彭福生后，各自在社会上闯荡，一晃已整整十年。

伍子说他离开后盘下了一家小烟酒店，旁边挨着部队大院。他用跟彭福生学到的厚黑功夫上下打点，很是抓住了几个老客户，搞起了烟酒批发，辛辛苦苦总算赚了点钱，如今在北京买了房，现在孩子已经上了幼儿园，一个月的托儿费，顶他小时候上好几年学的。

问到小陆，听说也赚了些钱，但同样很辛苦，年纪轻轻，脑袋上净是白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