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肃为什么不走运？ 

李新宇

载《今晚报》2019年9月2日

杜肃是个名人，因告密而名垂青史，但他的告密却是失败的。

众所周知，武则天之所以在全国上下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告密运动，原因在于她的权力受到非议和挑战。为了把那些隐藏的敌人找出来，发动群众告密就成了不二选择。所以，告密者必然要受到奖赏。可是，翻阅史书，却发现并非一切告密者都得到奖赏。同样是在武则天的统治之下，同样是告密者，杜肃就不但没有得到奖赏，而且弄得灰头土脸。

武则天信佛，不是假的。她做过许多弘扬佛法的事，当了皇帝之后，仍然是重佛教而轻道教，拨专款修寺庙，造佛像，翻译佛经，甚至通过国家权力而强制百姓信佛。就在推行佛教的过程中，她曾下过一道禁止杀生的命令。那是公元692年，武则天下诏，不仅禁止屠杀牲畜，而且禁止捕捞鱼虾，要让她的大周帝国成为素食之国。

从道理上讲，皇帝信佛，百姓也跟着信佛，这是前现代国家的常情和常理，不算奇怪。佛门弟子不吃肉照样活得好好的，大周的子民不吃肉有什么不可以？所以武皇帝的想法并非完全不在理，也并非绝对不能实现。然而，让全国百姓不吃肉，却注定不容易。原因众所周知，凡与人性相违背的事，做起来都比较难。

左拾遗张德老年得子，很高兴，偷偷杀羊宴客。请来的朋友中有一位杜肃，吃完后偷走一块羊肉，去向武则天告发。他以为这样做会立功受赏，没有想到第二天上朝时的情况出乎意料。武则天对张德说：“闻卿生男，甚喜。”张德拜谢皇帝的关心。武则天又问：“何从得肉？”张德知道事情暴露了，赶紧叩头请罪。武则天笑道：“朕禁屠宰，吉凶不预。然卿自今招客，亦须择人。”意思是说，我禁止屠宰，并不包括喜事和丧事。不过，你今后请客，也应该有所选择，不要请那些不该请的人。说完，武则天把杜肃的告密信取出来给了张德。

事情至此，杜肃已是无地自容，据《资治通鉴》中的说法，大臣们都恨不得往他脸上吐唾沫。

杜肃是忠臣，本想维护朝廷法纪，结果却如此丢人现眼，问题出在哪里呢？许多人都因为告密而飞黄腾达，他为什么这样不走运？

仔细想来，武则天鼓励告密，目的在情报，但并非所有情报都是等值的。杜肃的失败就在于他没有认真想一想武则天需要什么，他所揭发的是否武则天所需要的。他似乎不知道此时的武则天已经是大周皇帝，需要的是刷新政治、改善形象。张德并非威胁她统治的异己力量，所以也不是她想打倒的。时代变了，皇上的需求变了，邀功的途径也要变，杜肃却未能与时俱进，所以就白白忙活一场。为杜肃总结教训，大概不外两点：一是追风也要长眼睛，弄清风向哪里吹，而不是盲目坚持旧原则。俗话说“拍马拍到蹄子上”，那是说拍的不是地方，同时，拍的不是时候也不行。人家正欲跃马扬鞭，你在后面拍一下，自然讨好，但人家正在拨马回头，你却偏偏要去拍，就难免有被踩于马蹄之下的危险。

更为重要的是，是告密这事本来就不光彩。即使在武则天那里，也并不把告密者看作好东西。她可以奖励告密者，也可以重用告密者，但那都是为了使用，而在内心深处，却并不欣赏卖友求荣的卑鄙小人，甚至充满鄙视。

武则天只是拿杜肃涮了一下，但这一手很重要，它清算了过去，改变了方针，宣告了一个新时期的到来，并且显示了她的宽厚和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