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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师朱光灿

(2018-12-24 20: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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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宇

散文

朱光灿

分类: 散文

我的老师朱光灿

 李新宇

朱光灿先生生于1927年,到1998年去世,享年72岁。

我的老师中有几位美男子,孟蒙先生是,徐文斗先生是,朱光灿先生也是。

给我们上课时,朱先生53岁,已经是满头银发,但激情澎湃,声音洪亮。腰板总是挺得笔直,衣服总是一尘不染,走路不疾不徐,即使打雷也不会乱步。——这是我印象中的朱先生。

朱先生早年就读于河南大学,那是抗日战争结束之际。1949年后,又进华东革命大学,然后参加工作。先是在《大众日报》当记者和编辑,后来进大学当老师。他是1949年后大陆培养的第一代研究生,那时学苏联体制,硕士不叫硕士,叫副博士。他在表格上这样填写,还曾遭人背后嘲笑:“硕士就硕士呗,还副博士!”那些人也许不知道,当时的硕士就是叫副博士。他的研究生是在山东大学跟着高兰先生读的,研究方向是中国新诗。

也许因为自己是当代中国最早的研究生吧,他对研究生教育的历史知道的颇为详细。比如,在开始招收研究生时,中南海研究学位授予章程,郭沫若提出:中国的学位不必学洋人,学士、硕士、博士学位,我们可以叫举人、进士、翰林。这一切,最先都是听朱老师说的。

最先知道朱先生,是因为《新华文摘》转载他的论文《对〈女神〉的再评价》。今天想来,朱先生不过是指出了某些事实,而且仍然不是事实的全部。然而,它却使我知道了我们手中的课本是怎样对史实进行了改写,怎样制造了假冒伪劣。朱先生的文章带给我的不是对哪部作品的看法,而是对教科书的整体评估,使我知道了文学史的真相并不一定在文学史教材之中,而是在文学史教材背后,发现它,并且告诉人们,正是研究者的使命。

朱先生很正直,也很天真,但也常常很谨慎。他常常提醒我管住自己的嘴,管住自己的笔,生怕我少年气盛而闯祸。不知多少次,他苦心劝我靠拢组织,把话说得很透。他说那是一种保护,就是出了问题,还有组织内部处分,也就是金蝉脱壳也多了一层皮可脱。很遗憾,最终我还是辜负了他的苦心。

他的正直和天真使他的研究多有发现,但他的这份谨慎,又使他的发现不能表现出来。他最有代表性的学术成果是一部《中国现代诗歌史》,山东大学出版社于19971月出版,92万字,是至今为止最详尽的一部中国现代诗歌史。在研究的过程中,朱老师有很多发现,产生过很多想法。其中有一些是曾经跟我深谈过的,我建议他把想法全都写进去,出版时如果有障碍,再作打磨不迟。他的书出来之后,我翻着相关章节去寻找那些闪光之处,却大多没有找到。他们那一代学者,有人是彻底丧失了思想能力,所以只能人云亦云;朱先生没有丧失思想能力,能看到一些东西,也能想到一些东西,但他的自我监督似乎太严,常常是在规定的边界之内,又主动后退半步,以免触碰红线。结果,一些独到的发现,一些思想的光彩,就在这种自律中消失了。这是很遗憾的。

就我个人而言,特别感念朱先生的,是他在我人生道路的一个重要拐点上曾经对我猛击一掌,使我从文学创作走向了学术研究。在《我的诗人梦及其破灭》一节中,我曾写到我从创作转向研究,是因为他狠狠地推了我一把。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

进入大学之后,我很快知道了自己知识基础的严重偏差:在古代文学课堂上,我很少遇到陌生的东西;在现代文学课堂上,我却发现除了鲁迅和巴金之外,几乎一无所知。面对这种情况,本想认真学习现代文学,但当时的我却仍然沉迷于写诗。朱先生在上课,慷慨激昂地讲《女神》,情深意长地讲《志摩的诗》,我却在下面写我的《长路吟》和《大地哀歌》。那是我大学时期最后的诗作,也是我写得最认真的作品。越是想到以后也许不再写诗,越是想把它写好,所以改了一稿又一稿。朱老师发现我一直在忙自己的,没有听他讲课。大概是忍无可忍吧?终于把我叫了起来:

“李新宇,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问题是他刚刚讲的内容,但我完全没有听到,怎么回答?我只有呆呆地站着。

时间好像很长,朱老师才说:

“坐下!成绩:0分。”

在朱老师的课堂上,回答问题是当场给成绩的。我被第一次提问,就得了0分。我的脸当时大概很红。

坐下之后,该认真听讲了吧,也许听了几分钟,那没有写完的诗还是放不下,于是又在诗稿上改了起来。结果是被朱老师第二次喊了起来:

“李新宇,你再来回答一个问题……”

我仓惶地应声而起,却回答不了他的问题,因为我仍然没听到老师正讲什么。

“坐下。成绩:0分!”

老师显然生气了,声调高昂、激越而庄严。

许多同学大笑,许多前面的同学都回头看着我。今天想来,其实是很有趣的,有谁在大学课堂上连续得过两个“0分”?我大概是记录的保持者。但在当时却觉得很尴尬,真有点无地自容。

我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课听与不听,也许真的不重要,但我的表现,却意味着对老师的不尊重。所以,下课铃一响,我赶紧从后门溜出,到前门等老师出来,向他鞠一躬,说了一声:“对不起!”朱老师很严肃,连脚步都没有停,却甩给我一句话:

“搞创作,那是流放到山沟里都能搞的!二十来岁,面对百万册藏书,搞创作,不合算!”

我怔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朱先生却在十几步外停下了,回过头对我说:“晚上到我家里来,带上你的诗!”

从此之后,朱先生成了我的导师。

正是他那句“不合算”的话,促使我对自己未来的道路做出了调整。越是后来,我越是信服他的这句话,而且不只一次转送给我的学生。

    下面是朱先生去世之时,我写的一篇短文:

 

附:送朱光灿先生西去

 

没有写过悼亡文字,因为知道属于感情的东西真正的放置之处应该是心底,一旦翻晾,就会褪色甚至蒸发。

自知不是感情脆弱的人,人世的风风雨雨使磨起了茧子的心已经不会轻易疼痛和颤抖。然而,听到朱先生去世的消息,却仍然止不住在文科楼前泪流满面。当老校长徐宝庆先生从楼前路过,关切地询问出了什么事,我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知道,一旦张口,就会痛哭失声。

与遗体告别归来,心里仍然象有一块石头。我知道,不把它搬出来放在纸上,这个夜晚我将彻夜难眠。

我的老师,您为什么走得这样匆忙?

仔细想来,“路上行人七十稀”,先生年过七十,不算早逝者。但是,我却总觉得您走得太匆忙。因为我知道,您想做的事还有许多没有做,而且,您还没有来得及享受生活。

我们知道人生时日的数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生命的质量。先生好像要求证一种人生哲学,一直在匆匆赶路,精神抖擞地走,汗流颊背地走,一步步铿锵作响,然后嘎然而止。

先生已经退休多年,我却没感觉到您已退休。“学者岂有退休之说?”这是您的质问,也是您的宣言。午夜,当我从书桌前站起,伸着懒腰关上台灯的时候,常常隔窗看到您书房的灯光依旧亮着。您总是让弟子为自己的懈怠而羞愧。

寒来暑往,一年又一年。感谢山东大学出版社,先生90多万字的巨著终于问世。当我从先生手中接过这还散发着油墨清香的巨著时,感觉到的不仅是沉重,而且有点烫手。因为我清楚地知道,它是先生半生的心血。

品评先生人格不是弟子本份。但我却总想用两个词概括您的为人:一是认真;二是天真。认真一丝不苟,就像您从来不曾乱过的头发。我至今留着18年前您用红笔和蓝笔为我圈点和修改过的作业,它将激励我以同样的精神在我们自己的园地里薪火相传。天真犹如婴儿,先生本质是诗人,容易激动,疾恶如仇,赤子之心酱缸难污。当然,换个角度也可以说:何其迂也!所以,就常常为一些不值得关心的事而忧愤,甚至大动肝火。

我怀念80年代曲阜师大中文系的中国现代文学专业,并不因为“五教授”或“六教授”曾经有过的辉煌,而是因为天造地设,妙遇巧合,一个专业集中了几副铮铮铁骨和独立的头脑。在这其中,先生是不可少的。然而,许毓峰师早已去了,徐文斗师也已去了,如今您又去了。一个又一个先生离我而去,使我感到秋的萧瑟和冬的凛冽,感到行路者的孤独。

    归来的车上,我坐在魏绍馨老师身旁,一句话想说而没有说,因为我知道自己肯定词不达意。但我清楚,此情此景,我最希望的,是他能健康长寿!我是无神论者,但我要祈祷,向各种宗教的各路神明祈祷,为我的老师们!

为朱先生送行应该轻松,因为他身心紧张了一生。我想潇洒地挥一挥手:走吧,先生,一路顺风!

却更愿意以最传统的方式高声呼喊:向西去呵,大路一片光明!

(原载《曲阜师大报》1998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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