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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凰的身世

(2018-12-20 08:0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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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宇

散文

回忆录

分类: 散文

小凰的身世

 李新宇

故人从故乡来,说到村里一些上了年纪的人:某某仍然健在,某某已经去世……其中说到一个名字,让我想起了小凰。

小凰是我的小学同学,上完三年级就不上了,所以我们同学的时间不长。但在长大之后,我们的关系却比较密切,以至她的一些心事,也常常对我略说一二。

有些事记得清楚,是因为有大事件参照。比如小凰结婚的时间,我虽然不记得是哪一天,却知道肯定是1976年的9月。因为她结婚后回门,我正好从水库工地回家休假,第二天想去看她,却曾经颇为犹豫。因为我是在水库工地上参加完那个全国各地都奉命召开的追悼会之后匆匆回家的,胳膊上还戴着一个黑袖箍。人家刚刚结婚,我却戴了黑袖箍去,按照老说法,晦气,不受欢迎。可是,举国戴孝期间,那袖箍意味着某种感情,所以不宜擅自除去。正犹豫,却在街上遇见了她,原来她作为新娘子,同样臂缠黑袖箍。于是不必再忌讳,随她一起到她家。

就是那一天,她最后一次老话重提,我则终于回答了她的问题。她的问题是:“我的生身父亲究竟是谁?”

这是一个老问题,从小到大,她已经问过多次,总希望我能告诉她,我却一直未能回答。我知道她常常为此苦恼,因为一笔账并不难算:她的那个所谓父亲,是1949年消失的,而她却出生于1954年。所以,她肯定是另有父亲。

她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如果是在1945年,大概很光彩,因为那时他是年轻的抗日英雄。可是在后来的三年中,他却与“土八路”杀红了眼。这个词是我从当年的阶级教育展览中看到的。我们村的阶级教育展览有许多画,像镜框那么大,挂满了三间房的墙壁。其中有一张画的就是小凰那个所谓父亲,戴了大盖帽,帽子上有青天白日,腰里掖了盒子枪,手拿大刀,大刀上鲜血淋淋。他的嘴里喷出一团云雾,云雾里写着字:“我就专杀土八路!”

他一直在附近活动。也就是说,当兵,做官,都没有离开故乡。所以他的军旅生涯没有影响他结婚生子,小凰有三个哥哥,最小的一个生于1949年。

然而,这一年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有人说他死了,整天打仗,能不死人吗?有人说他跟着老蒋下海了,他手上有人命,如今对手赢了,他肯定不敢回来。但是,一切都是猜测,没有准确消息。

文化革命开始之后,又有了一种新说法。起因是村里突然来了两个穿军装的,在跟支书交谈后,又一个一个请一些四十多岁的人到大队部去辨认一张照片。我不知道总共找过几个人,只知道其中有李恒中和我的父亲。

请他们辨认的是一张彩色照片,上面是一个身穿草绿色呢子军服的军官。问话很简单,就是见过没见过这个人,是否认识他。那两个人最后大概很失望,因为所有参与辨认的人回答都一样:“没见过,不认识。”

然而,真的不认识吗?记得事情过去之后,李恒中到我家来,跟我父亲有一段对话。父亲说:“你看像吗?”李恒中说:“像。”父亲说:“他还活着?”李恒中说:“跟死了一样。老婆孩子见不上。”

听到这样的消息,我立即为小凰和她的哥哥觉得委屈。父亲事实上还活着,她却成了没有父亲的孩子。转念一想,又单独为小凰委屈:即使那个军官衣锦还乡,小凰又怎么样呢?他会认这个女儿吗?

小凰的母亲年轻时肯定颇有姿色。丈夫消失时,她才二十八岁,带着三个孩子,大的七八岁,二的四五岁,小的刚刚几个月。一年又一年,丈夫不回来。妻子知道他即使活着也不敢回来,尽管她给孩子取名叫“等”,但对等待却似乎不抱希望。既然如此,守节之类,就没有必要。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又有几分姿色,想守节也不容易。何况,小凰的母亲本来就是风流女子,否则她也不会找上这位年轻军官。偏偏家里又没有公公,也没有大伯小叔之类,所以,一些男人就有事没事去串门,而她也毫无顾忌地招引各色男人。似乎是什么样的都来者不拒。

所以,至少是在她的大儿子成年之前,她的家几乎成了俱乐部,也成了男孩子性开蒙的场所。她有许多外号,“一枝花”、“万人迷”,还有一个“半盘炕”,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说她的男人躺满半盘炕吗?半盘炕也躺不了几个。

据说她对一些年轻小伙子特别热情,什么话都说得出口,而且热衷于为新郞官当辅导员。我没有见过那种场面,因为我长大后她就老了,再加之我们家不允许孩子到那种地方去。但根据一些街头议论,她似乎真的很开放,而且不讳言自己从做姑娘时就很放荡。一些不大正经的青年会唱《十八摸》,那都是跟她学的。她甚至在成群的男人面前吹牛,说自己年轻时与多少人睡过觉:“若是把那玩艺儿都割下来留着,能攒一筐了。”在同辈的青年面前,她更善于勾引,也善于教唆。所以一些正在谈恋爱的青年,也去向她请教如何讨姑娘喜欢。而她给的建议,差不多都是直达目的地。“姑娘媳妇没良心,谁要她,和谁亲。”这是她的总结。如果有谁在结婚前夕到她那里去,她大概一定会问:“跟女人做过没有?怕不怕?要不要嫂子教你?”有人就真的请她做了实习老师。

我听说的这种情况,都是文化革命之前,那时她大约四十岁。往前推十年,她三十岁多一点儿,也就是生小凰的时候。那时候她更年轻,招引的人也更多。多少年一直去找她的男人主要有两个,小凰的生身父亲就是其中之一。那男人实在其貌不扬,没有多少可取之处。对于一个颇有姿色的30岁女人而言,大概真是饿了糠也充饥。

19769月的那一天,面对小凰的问题,我先是这样说的:“你的生身父亲是谁,应该去问你的母亲。只有她说的才是真的,别人都是乱猜。”小凰说:“小时候问过,一问就挨骂,所以不敢再问。长大后就不好意思问了,我娘也真的不容易……”

因为她的追问,又想到她已出嫁,真正成年了,我就说出了那个名字。并且加了说明:“这只是村里的传说,人人都知道,无异议,只是没人跟你说。”

这时候,小凰反而一脸轻松,神情淡淡地说:“知道与不知道,真也没什么,反正我也不会去找他认爹。只是自己来路不明,这命,想起来就觉得委屈……”

 

那次分手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小凰。四十多年过去了,如今已经六十多岁的她,那份委屈应该淡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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