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那天，太阳自西边出——公司没有加班。这给了员工们放风的机会。

阿洁的宿舍优雅整洁，这得益于她灵巧的双手与习惯，连同她的光辉。宿舍里聚满了人。广东男仔、女仔占多数，他们开起玩笑是行家，什么拍拖、老公哎频繁地出现在他们的话题里，似乎是他们的专业特长。但听多了，像吃肥肉，不免腻味。阿玲说习惯了，但阿洁受不了。她溜到阳台上。

从阳台向下看，闪烁的广深公路辉煌而耀眼，勾引得人思绪飞花。而对面的“黄金仓储业有限公司”、“飞鸿电子有限公司”、“智能玩具业有限公司”这些招牌附在高大的大厦前，显得庄严而伟岸。到处是有限公司、合伙投资，中国人搞合资为什么那么难呢？记得自己的哥哥在老家和别人合伙开饭馆，今天他带上一桌，明天你带上一桌，碍于面子，谁也不说，开上三月饭馆自动关门。大一的时候，星期天几个老乡聚在一起，一顿饱搓。吃完饭，大家争着付钱，你推我让，你后我先，但死要面子活受罪。一个穷学生谁不在意一次扔出140元钱呢？如果大家每人付十元钱最好不过了。但谁说出来，谁就被瞧不起。相比之下，外国人的合资太多了。下饭馆，AA制，各付各的。到朋友家住宿，要交房租。中国的人情何以承受？谁对谁错，也许，阿昌、志民和我将来会来个“合资餐馆”。想到这里，阿洁哑声一笑。是的，比刚来的时候，仿佛暂时进了避风港，心情宁静而舒适。

王永昌经历了无数个希望和失望的折腾后，依然没有找到工作。这里没有谁向他施一点廉价的同情。每天第一件事便是拖着鞋，打着呵欠，睡眼惺忪地走到街头小摊，买一份当天的《深圳特区报》，如饥饿的人寻找面包搜寻报面每一个广告。志民来电话给永昌打气说：“当年我姐姐找工作没用三天，而我整整用了十三天，好事多磨。”永昌的肚子像自行车轮胎仍不自觉地泄气。这天中午，一反常态他离开人才市场，顺着深圳特区报上的一则招聘广告主动去了宝安县城一家新开张的公司——开宇鞋业有限公司，他要孤注一掷。

一位小姐与阿昌交谈后，兴致勃勃地把阿昌引见给他们公司的总经理——陈雨斟先生，陈先生个子不高，但很结实，是半个台北人（父母早年在台北），半个香港人。显得老练而干达，仿佛是退役的拳击手奇迹般地来到生意场。

宽敞的办公室里摆放着好些古旧的皮椅，墙上挂着精雅的油画。房间里充满了上过油的皮革味和优质烟丝香味。陈总的高背椅子是橡木雕花的，缀着长毛绒的靠垫和座椅。这把椅子看上去又硬，又结实，又牢固，王永昌想，恰如陈雨斟本人。

陈总浏览完王永昌的简历，终于抬起头来：“王先生，你有没有做鞋的经验？”

“没有。”

“那你让我怎么聘用你呢？”

“我会学的，并且会学得很快。”

“这个——很不够！”

“陈先生，”王永昌怯生生地但马上恢复了镇静，他想起了一个人，“美国第一位垄断者洛克菲勒，他在任命他的副手、计划执行者的时候，起用了一个叫波菲尔的人。波菲尔原来是一个宣传鼓动家，善于撰稿。但他在帮助洛克菲勒实现石油垄断的时候，功勋卓越，而他并没有炼油方面的经验。最终，洛克菲勒把第二任财团总裁的职位传给了波菲尔而不是自己的儿子。这说明，悟性比经验更重要。”

你比不上波菲尔，我也不是洛克菲勒，但或许对公司有用。陈总小心地审视着王永昌，“王先生，我想请教一下。我们公司正在制定薪金制度。新进员工的工时工资是1.2元，加班工时工资为1。3元，是不是少了点？”

“是的。行为心理学强调，加班工资应该比平时工资高出30%，才会有积极性被调动。如果平时工时工资是1。2元，加班工时工资最好是1。5——1。6元。”陈先生再次打量着永昌。他放下手中的活，把永昌带到六楼——制造课办公室，办公室里坐着二十几名男男女女的年轻人。陈先生说：“诸位，请把手中的活暂时放一下，我向大家介绍这位王先生，从今天开始，王先生加入我们的天宇公司。暂时分在业务课供职。王先生，你什么时候可以上班？”永昌说：“今天回去收拾一下行李，明天就可以。”

永昌在电话中告诉阿洁，自己明天开始上班。阿洁说：“阿昌，这几天你不知道我有多累，明天我想见你，有许多许多话要跟你说。”“阿洁，你听我说，天宇公司很少加班，这一次是例外，下星期我带你去“锦绣中华”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