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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声称这只老虎,这只让我害怕的老虎,比其它的更真实,因为一颗橡树并不比梦中的形式更真实。”
《我最后的老虎》 (1984)
在去世前两年的某天,八十五岁的博尔赫斯遇到并亲手触摸到他“最后的老虎”—— 一只真正有血有肉的老虎。他去布宜诺斯艾利斯郊区造访一位朋友,该朋友的私家庄园便是一个叫作“动物世界”的“野生”动物园—— 他家里有一大堆猛兽,全都不设笼子和栅栏,自由放养在厅堂、庭园里。这一切似乎都是由某种超验的力量在冥冥中安排好,以与博尔赫斯幼年时凝望动物园笼中老虎的场景相呼应,为他一生与老虎的因缘画下一个完整的句号。
博尔赫斯激动地踏入客厅。在主人的召唤下,一只老虎上前行见面礼:“它舔着我的脸,它的爪子——不知是无所谓还是很关心——搭在我头上。”这只老虎与以前的区别在于:“它有着气味和重量”。然而这种区别,对现在的博尔赫斯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在生命进入最后的阶段,那种曾支撑起他一生创作生涯的张力,那种在对生命力本身的向往和对生命进行高超“再现”的写作冲动之间的巨大张力,似乎已经彻底消失了。二者不再相互紧张地对抗或对称着,而是要么轻松地、肩并肩地向着诗人生命的终点飘去,要么已经在途中某个瞬间悄无声息地合一了:“我不会声称这只老虎,这只让我害怕的老虎,比其它的更真实,因为一颗橡树并不比梦中的形式更真实。但我仍然要感谢我们的朋友:那天早上我的意识所感知到的那血肉之躯的老虎,它的图像,和那些书中的老虎图像一样,又回归于我了。”
(题图:博尔赫斯与“最后的老虎”)
(本文发表于《南方周末》2006年9月28日,文中所引博尔赫斯诗文均为朱涛本人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