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金庸(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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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版本中,共收入三部作品,包括《雪山飞狐》、《鸳鸯剑》以及《白马啸西风》。
《雪山飞狐》顶多只能算是个小长篇,与后来写的《飞狐外传》虽有关联,其实关联并不大。故事以胡一刀夫妇为主线,通过宝树、苗人凤之女苗若兰、平阿四及陶百岁之口讲述了数年前与此相关的一段武林往事,
不少人对此书的结构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他们认为突破了《书剑恩仇录》的“群戏”,隐约继承了《碧血剑》中的双线发展和倒叙的结构。而将整部小说的结构,推向了一个新的境界,通过一连串的倒叙,倒叙出自每一个人的口中,有每一个之间的说法,在极度扑朔迷离的情形下,将当年发生的事,一步一步加以揭露。我对此点不敢苟同。将故事情节的发展通过几个人的口中叙述出来,这在西方现代文学中倒是常见的模式,如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但福克纳运用的是现代派的写作技巧,通过几个人物对同一事件的不同叙述,表现每个人物眼中对同一事物的不同的观察与感受;表现了人物内心混乱而复杂的意识流动揭示出人性中最真实、最深邃的一面。几个人的叙述形成一幅立体的社会百象。《雪山飞狐》则不同,几个人物的叙述,都是对同一故事分阶段的描绘,大部分只有故事情节,没有对人物内心世界的挖掘,也缺乏对社会的深刻的批判;而且,叙述冗长乏味,叙述多过描绘,使读者感受不到身临其境的感觉。我倒是以为这都是由于作者偷懒的缘故。
《鸳鸯剑》与《白马啸西风》略过未读。
此书最好看者,莫过于第五章“血印石”一段。胡斐长大了,武功也日益高强。他生性正直,用于抱打不平。恶霸凤天南父子为霸一方,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贫苦百姓敢怒不敢言。凤天南一家的恶行恰巧被胡斐遇到,给了胡斐施展拳脚的平台。胡斐以他无敌的武功,打的凤天南父子及家丁鬼哭狼嚎、屁滚尿流,使平时受够了凤天南压迫的老百姓无不拍手称快,读者也读得酣畅淋漓,拍案叫绝。书读到这个程度,精神感到无比的愉悦,进入到最高境界。
可是,冷静下来细想,痛快的同时却似乎又有一点隐隐约约的遗憾。其实,这痛快与愉悦的本身,可能就是一副精神的毒药,使你在渐渐地被毒浸淫而不自觉。我们固然不指望通过阅读武侠小说来收到什么社会效果,使读者在阅读中受到什么教育;但是,文化的教育无时不在。也许就是在我们只顾陶醉在阅读的快感中的时候,文化的教育依然悄悄地“进村”了。习惯了这样的阅读,渐渐地就会把改变自身命运的希望都寄托在胡斐式的英雄出现(当然也包括“青天大老爷”式的清官),忘记了只有依靠无数人自身的斗争与反抗,才能把自己从苦难的深渊中拯救出来。反抗的意识就在这酣畅淋漓的阅读中消解了。这大概是人们平时所以想不到的。
读《飞狐外传》下册,金庸著,三联书店1996年11月初月重印版,1998年4月重印。
在金庸塑造的诸多文学形象中,我比较喜欢袁紫衣。古今中外写遁入空门的女性,大多是面无表情,心如止水,每日里青灯黄卷,嘴里只会念道一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袁紫衣虽然也已削发为尼,却有着比俗人更为炽烈的爱与恨。她美丽漂亮,聪明伶俐,武艺高强而又敢爱敢恨,从她身上几乎看不到半点出家人的的影子,难怪当胡斐刚刚得知她是个尼姑的时候,说什么也不肯相信。
说起来,一个青春少女本来正是生命最灿烂的时候,突然落发为尼,过起一种心如止水的日子,在我这俗人看来,总是有点不可思议。你说她看破俗尘吧,似乎经历还不够;你说她悟透人生吧,似乎也有点强说愁的意思。突然之间把她置于一个人烟罕至的清静之地,我相信她一定会有纠结、有煎熬,也有挣扎的。只是囿于佛门清规,想再还俗已是很难,大多也是通过诵经来取得心理的平衡,久而久之,也就渐入化境,参透了人生的本质,最后是真心实意的皈依佛门了。如果定力不足的话,难免艳羡俗世的繁华或自由,拼着破坏佛教的教条,也要跑出去洒脱一把,就如袁紫衣。等把该报的仇报了,把该爱的人爱了,把该出的风头出了,再返过身来回到佛门,这样过一辈子人生也就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