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用手机浏览,突然发现一篇发在“美篇”是的文章《我与福州一中》,作者是福州一中66届学生林宪祥,内容是回忆母校与同学的。顿时,我眼睛一亮:因为我的小学老师李坎军先生说,宁曼瑾就是这所学校毕业的,而且与林宪祥毕业的时间差不多。李老师与宁老师是当时的同事,他的话应该是对的。我受教于宁老师大约是1968至1969年间,距今已经五十多年。自她走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但是,她的音容笑貌却深深地印在我的心上。尤其是上了岁数之后,愈加喜欢回忆往事,愈加思念宁老师,并且还写过多篇回忆文章。我多次打听她的消息,却一直未果。这成了我的一个心结,心中始终耿耿。
林宪祥的文字虽然没有提到“宁曼瑾”的名字,但是,所附的图片中有一张合影,并且注明“与宁曼瑾、钱亨光在上海”。这自然不是巧合。宁老师教我的时候还是年轻姑娘,五十多年过去,已经是年逾古稀的老太太了。我把她年轻时的照片与这张照片对比,眉眼之间似乎有些相似,但由于年代过于久远,我不太敢肯定。于是,就将照片发给李坎军老师。李老师看了,很坚定地说:就是她!
于是,我在林宪祥先生文章的后面跟了一个帖子,说明我的情况,并且留下了联系方式。只是不知道林先生会不会回我。但我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的,我会一直等。
2022,7,16.
附:我的小学老师·宁曼瑾
记不清是在上小学三年级还是四年级的时候了,学校来了一位女老师。个子中等偏高,短发,一张圆乎乎的脸,戴着一架近视眼镜。身上穿一条很普通的蓝色裤子,只有那件淡蓝底白花、对襟扣袢的上衣,衬托出南方人特有的文静与秀气,以及知识分子家庭的典雅与高贵。她教我们的语文。
上第一节课的时候,她用一种柔弱的声音自我介绍“我姓宁”,课堂上顿时响起一阵笑声。在我们看来,“宁”这个姓,实在是太新奇了,我们从未听说过。看来她也被我们的笑声震住,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在黑板上工工整整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宁曼瑾。然后,又继续自我介绍说:“我叫宁曼瑾,列宁的宁,快慢的慢字减去一个竖心旁,谨是谨慎的谨。”她尽管想用比较通俗的说法来解释她的名姓,大家仍然似懂非懂。但有一个字我们听懂了,那就是她的姓(或者说是故意听拧了),一下课,宁老师刚刚踏出教室的门,大家就起哄。我故意用一种怪腔怪调的嚷道:“你们知道了吧?咱们老师姓什么?姓疼,疼老师!”有的同学不明白,就问:“不是姓宁吗?”我说:“你拧她她能不疼吗?”同学们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从此,我们背地里就都喊她“疼老师”。
后来听李坎军老师说,宁老师是福建福州人,出身于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她父亲早逝,母亲带着姐妹三人生活。她母亲是一位旧知识女性,学问很深,给宁老师写信,都是非常工整娟秀的蝇头小楷。宁老师的大姐嫁给了我们村一位姓杜的男人,夫妻俩都在天津上班。宁老师是福州中学的高材生,高中毕业后被要求到农村插队落户,母亲怕她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会吃苦或受欺负,就想让她尽量到有亲友的地方插队;可是又苦于无亲可投,最后只好到了姐姐的婆家,也就是我们村来落户。说是投奔亲友,其实,她姐姐与姐夫都在几百里之外的天津,家里只有姐姐的公婆和姐夫前妻的儿子。
来我们村之后,由于生活习惯等原因,她自己起火做饭。不幸的是,她虽然在学问上是好手,但在生活上能力却很差。她不会用北方的锅灶做饭,用的是当时在农村还不常见的煤油炉。据别的老师说,有的时候饭菜根本就烧不熟。与别的老师一样,她的工作报酬是记工分。可是那时生产队的工分不值钱,劳动一年下来,到秋后决算分红的时候,扣除粮款,基本上分不到现钱,甚至有时候还会向队里交钱。宁老师的花销基本靠姐姐接济,接济的数目也很有限,每次也就是三十二十的,生活的窘迫可想而知。
但是,宁老师教课却非常认真,讲课非常形象生动,而且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所以,她讲课我们都很爱听。由于平时我的语文成绩很好,她很喜欢我,不但在作业本上经常批“优”字,还经常在作文课上朗读我的作文,有几次还登在学校的板报上。可是,我生性顽劣,并不怎么领她的情,课上课下,经常会捣个小乱,发个小坏什么的。有时候她也会非常生气。她生气的时候,会盯着我看半天,然后用一种愤怒中带着怜爱的口气大声说:“李洪勉,你就不会老实一会儿吗?”有的时候还会被我气乐了,用比较柔和甚至带一点乞求的口气,叫一句“洪勉!”就没有下文了。
好在我的学习成绩抵消了她对我的淘气的反感,仍然一如既往地喜欢我。有一次,她还主动救了一回我的场。那时,我父亲也在学校代课,每天都要检查我的学习成绩。有一天放学后,父亲叫我背“九九口诀”,我背不下来,就不让我回家。父亲越管得紧。我心里就越紧张,也就越背不上来。在这时候,宁老师来了,不知她与父亲悄声说了些什么,父亲就对我说:“今个儿就饶了你,赶明个儿你必须补上。”我这才得到解脱,一溜烟儿似的跑了。
宁老师爱好文学,她经常在课堂上给我们讲一些古今中外的故事。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段时间,她在自习课上给我们朗读小说《欧阳海之歌》。所以我们就最盼着上她的课。直到现在,她拿着书本在讲台上朗读的情景还时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尤其是读到描写欧阳海牺牲的段落到现在仍然记得真真切切:“事情发生得那么突然......四秒钟的时间容不下任何考虑,突然发生的情况不容许任何人犹豫。这真是关键的时刻啊!就在这时,欧阳海,他像一支离弦的箭,他像颗出膛的炮弹,冲着车头、朝着战马、迎着危险飞奔而去......四秒钟内,列车即将与战马相撞,这是多么危急的一霎那!战马啊,你赶快离开!列车啊,你赶快刹住!时间啊,你停一停!我们的欧阳海冲上来了!......可是战马没有动,时间在一秒一秒的飞逝,巨大的车头、长长的列车,正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头盖顶的朝着战马、朝着我们的欧阳海压了过来,压了过来,压过来了!”时隔四十多年,这些段落仍然能够背出来。
就在我们即将毕业的时候,宁老师却要调走了。这对我们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我们这些小孩子当然不理解发生这一切的原因,也更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但对宁老师的不舍却是实实在在的。我们愤怒,我们伤心,我们骂街,最终也阻挡不了宁老师的离去。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对宁老师的留恋与尊敬,只是临走那天,她到学校来告别,我们全班同学一直要求让宁老师为我们再上一节课。宁老师也非常激动,真的放下行李,又为我们上了一节课。临走时,不少同学哭了,宁老师也很动情。
宁老师走了,而且,这一走就再没有见过她。只是听说她后来考上了师范大学,再后来的下落就一无所知了。但我们一直就没有忘了她,直到近年,小学同学们相遇,还会经常提到她。今年,我试着在网上搜索,当输入“宁曼瑾”三个字时,还真的查到了几条信息,其中有一篇署名上海比乐中学宁曼瑾的文章,里面提到她有九年在农村的经历,后来考上了华东师范大学,这与我得到的信息颇有些吻合。不知这位宁老师是不是就是曾经教过我们的宁老师。我曾经托人去打听,人早已退休,所以,一直没有打听到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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