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有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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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文艺评论 |
文章不厌千遍读。好的文字,每读一遍,总有每读一遍的感动。
读宝春弟去年的旧作《岁月》,便有这种感觉。
写父母之爱的文章浩如烟海,真正能够拨动读者心弦的并不多;或者说,它只感动了作者自己,却感动不了读者。原因当然很多,但没有一个好的表现形式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因素。这就像鸡蛋。鸡蛋有清有黄,被包裹在一个壳里,它就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如果把它打碎了,蛋清蛋黄流了一地,就成了一滩垃圾。文章的结构就是它的壳。
悼念父母的文字不感人,是因为作者只是泛泛的书写父母之爱是多么的伟大,空洞而单调。文字摊在那儿,就像洒了一地的蛋清蛋黄;但要把它变成一件真正的艺术品,就必须把它包进一只精美的蛋壳里。
《岁月》之所以感人,除了它的文字干净利索,情节感人之外,还有一个精巧的构思与结构。写父母之爱可以有千百种形式,选择一个好的切入点却很难。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作者选择了母亲骑着三轮载着父亲这一情节。“隔窗,只见老娘奋力蹬骑,三轮车上的老父与老娘的白发与狂风共舞。那一幕,痛彻心肺。”然后感叹:“原来,父母的年岁也会增长。父母的黑发也会白头。父母的腿脚,也会有无力但依然奋力蹬骑的时候。”先是粗线条的叙述,然后抓住蹬车这个点不放,浓墨重彩的予以生发、晕染,就像齐白石的国画里的小动物,活灵活现。以一个点带动全篇,有情有景,情景交融,在一篇不足千字的短文里,能有这么点睛的一笔,读者想不被感动都难。
另外,还有个问题,想与宝春弟探讨。
在与妻子商议买一辆自行车的时候,他这样写道:“妻说,可。”
从语法方面,从逻辑关系方面,这句话没有任何毛病;但读了以后,总有一种“隔”的感觉。在我看来,问题就出在妻子回答的那个“可”字上面。文法没问题,却让读者感觉不到舒服,是因为追求文字的“奇谲”而忽略了语气的顺畅,也阻隔了读者阅读悦感的顺畅。一个“可”字,显得语气生硬而僵冷,明明是妻子通情达理,却给人一种冷漠敷衍的感觉。我知道,作者在文字上有一种追求,要的就是那种简练而有古雅之气的感觉。但是,简练却失去了自然。在现实生活中,妻子肯定不会这样说话。把妻子的体贴的话变成了生冷之语,也就失去了语言的温润。其实,平平实实的说出就好了,哪怕是最土的语言,表现出来的,却是生动的,达理的,贤淑的妻子。
——这当然有点吹毛求疵,也有点不近情理,但死党之属,忍不住说上几句,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附:岁月·田宝春
想起了跟父亲一起去献县东村老家的日子。
曾经骑行的日子。
骑行着的是父亲。坐在后车座的我,小屁孩。
出了淮镇前行,土路上总有蒺藜"有礼″。于是往往又返回淮镇补胎,有一回多达三次。往返之间,疲惫极了,但,很暖。
父亲当时好有力。好年轻。
多年后,有一天狂风大做,碎叶满天飞舞。公务完毕回程路上,同事忽然刹车。隔窗,只见老娘奋力蹬骑,三轮车上的老父与老娘的白发与狂风共舞。那一幕,痛彻心肺。
那一刻,猛然才长成男人。
原来,父母的年岁也会增长。父母的黑发也会白头。父母的腿脚,也会有无力但依然奋力蹬骑的时候。
那一瞬,车里的我放声大哭。他俩都走了。走了许多年了。但那一幕,大风中的那一幕,一直都烙在心头。
离休后,有天,跟老妻说,要不买辆贵一点的车子,不轧胎的。我骑。
妻说,可。
那一刻,我记了老妻一辈子。
于是,便有了这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