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采自网络)
石匠姓李,小名柱子, 说话结巴,
人称“”结巴柱子”。
一提石匠,人们往往就想起来抡着铁锤凿石开山,或者石雕艺人。然而,此石匠非彼石匠,我说的石匠是活跃在平原上的石匠,他们主要的活儿,一桩是做打土坯用的石杵,即用一块石头,凿成或长条,或囿圆形状,上有一孔,按上木柄,用来在坯模内砸土成坯;另一桩,也是最主要的,是“打磨”。
过去人吃的面粉,都是用石磨来磨,即垒一台子,上置一硕大的木制磨盘,将两个磨扇安在上头。磨扇上下相接的一面,凿出条纹,上扇凿一孔,粮粒顺孔而下,然后转动磨扇,上下磨纹相磨,将粮粒磨成面粉。天长日久,
磨纹被磨平,
粮粒就不易被磨碎,
这时,
石匠就派上了用场。他的任务之一就是将这些磨纹加深。
关于结巴石匠,村里流传着一则关于他的故事。据说上世纪五十年代,北京大兴土木,一口气搞了个十大建筑,引来不少全国各地的民工。“结巴柱子”
也来到北京打工,当时,正值修建人民英雄纪念碑,招募石匠。他背着个褡裢,里面装着凿子、锤子等工具,前去工地报名。当时人民英雄纪念碑的方案已经设计出来了,急于招收具体操作的老艺人。负责招工的官员一看他偌大年纪,且有一张饱经沧桑的脸,以为一定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匠人,问明了他住的旅馆,说第二天接他到现场测试。第二天,果然有一辆“小蛤蟆车”(
小轿车)来接他。他哪里坐过这种高级车辆?上了车,他想直身伸个懒腰,脑袋一下子撞在车顶上,撞出一个大包来。到了工地,一看让他雕刻纪念碑上的画面,立刻蒙了,连称自己干不了这活儿。别人问他:“您不是石匠吗?”他越急越结巴:“我···我···我光会打···磨,还····还···会凿···凿···杵子上那···那···那个···眼儿!”
这故事是他自己摆话的,真假不好断定。人们宁肯信以为真,为的就是有个笑料,当然,也加进去不少演义的成分.。不过,你可别小看了结巴石匠,北京的“大活儿”他不敢接,然而村里的这两件事却是他的拿手好戏。尤其是“打磨”。
石磨是人们生活中离不开的工具,因为平原地区石匠少,三里五村也未必有个专职的“石匠”,因此,平时各家各户还真少不了他。他长得五短身材,面阔而黑,嘴巴倒是挺大。加之常年猫腰干活儿,腰成了罗锅,看人时,眼皮直往上翻;盯住人看的时候,目光中透出几分凶狠;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象一只黑猩猩。平日里,经常可见他身背褡裢,里面装着锤子、钎子等工具,在附近的村庄之间走动。说实话,在村里,他的口碑不怎么好,因为他脾气倔,
说话难听,;还有一件,
就是他的嘴特别“刁”,谁家请他去打磨,中午是要管一顿饭的,稍微招待得不好,他就会耍脾气,故意将活干得粗糙,将磨弄得凸凹不平,磨面时,粮食粒儿就磨不碎,只好再去请他。因为除了他,没有别人会这种活儿。他最爱吃的两种食物,一种是“槽子糕”,也就是蛋糕;一种是红白肉。要知道,这两种东西当年可是奢侈品,很多人一年到头也未必吃得上一回。每到一处,他都要结结巴巴的大肆宣扬自己的“辉煌历史”:“我......我......我就就爱吃......红红......红白肉,还......还,还爱吃......槽槽......槽子糕!”
一提到吃,他就立即眉飞色舞起来:“我......我......我给六......六爷打磨,我,我一看......看饺......饺子少了,我,我一......一口一......一个,两口仨,三......三口......七......七十二个......加......加八个!”
我们这些孩子,放了学,经常跟在他的屁股后头,学着他的腔调:“我......我......我就就爱吃......红红......红白肉,还,还爱吃......槽槽......槽子糕!”他拿我们没办法,
气得跳着脚地骂,
我们却高兴得哈哈大笑.
别看孩子敢惹他,大人们却不敢轻易惹他,因为一旦把他惹急了,真的就让你的磨扇不转。所以,谁家的磨钝了,请他时还必须恭恭敬敬地,口称“柱儿爷”,
他才肯磨磨蹭蹭地动身,中午,还要管他一顿饺子,少不得还得筛上一壶热酒。当然,一转身,人们就会冲着他的背影骂一句:“缺德吧,你就!养个孩子也没腚眼儿!”
他有两个儿子,
腚眼儿倒有,可是却始终不肯喊他“爸”。
过去,人们没事的时候就爱蹲墙根儿,结巴石匠也不例外。中午,大儿子叫他回家吃饭,站在胡同口,喊一句“吃饭啦!”然后转身就走,他也只得蔫蔫地回家。久而久之,儿子只要在胡同口一站,连喊都不喊了,他就赶紧起身回家。谁也弄不清他的儿子为什么不管他叫爹,有人幸灾乐祸地说他“报应”。
结巴石匠有手艺,却受了一辈子的穷,尤其是后来有了“火磨”(
面粉机),人们再也用不着推磨磨面了,盖房也改为用砖,不用打坯了,因此,他这个石匠也就渐渐地失去了用武之地,这个行当自然也就逐渐绝迹了。失去了用武之地的石匠,失去了人们的巴结与招待。心情愈加郁闷,日子过得愈加不好,整天阴着脸,见了凡人不啦套,最后,终于抑郁而死。他死得悄无声息,也没有人感到他的缺少,也没有人为他唉声叹气,只有一班孩子们,在他死后很久,还在学着他的口气取乐儿:“我......我,我就......就爱吃......红红红白肉,还,还......还爱吃槽......槽......槽子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