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留憾（4）

    人老了之后，最需要的不是金钱，而是陪伴。我原来并不懂得这一点。

从前，老人在老家生活，我在城里上班，最多一周回家一趟；如果忙起来，就没有准确日子了，两周是它，一个月也是它。后来老伴与孩子也进了城，父母说什么也不肯一起来。故土难离，其实也可以理解，再加上父母当时年纪也不算太大，我就同意了。老婆孩子到了身边，我回家的次数也就更少了。每次回家，父母非常高兴，几乎不错眼珠的瞅着你，仿佛多少年没见了一样；还把最好吃的拿出来，就像对待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对我的各种情况，会不厌其烦的问，问到各种细枝末节，问到我实在不耐烦打断他们，他们才有点失望的住了口。

那时，我还年轻，人情世事所知不多，对父母的感受还不能设身处地的体会。每次回到老家，总会有一些儿时的朋友找我玩，凑在一起聊聊天，喝点酒，几乎很少在家呆着。每天看着我喝得醉醺醺的回来，父母总会很心疼的埋怨。此刻的我哪里顾得这些？回到自己屋里倒头便睡，把父母丢在一边失望的叹息。

安了电话之后，联系方便了许多，但我几乎不着家，都是老伴接电话，父母与我通话的时候并不多。那时候我很忙，有一些人会把电话打到家里，要求你办这个办那个，烦的不得了，所以晚上就会故意把电话线掐断，以免干扰。没想到有一天晚上，母亲心绞痛犯了，情况很严重，堂哥到村里有电话的人家给我打电话，自然打不通。堂哥不死心，反复的打，打了几个钟头，也没打通。直到第二天，才算与我联系上。我一听就慌了，赶紧坐车往老家赶。到了老家，母亲的病情已经稳定，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到了中午，朋友听说我回来了，叫我一起去喝酒，我连犹豫都没犹豫，就跟着去了。喝酒回来，看见父亲脸色非常不好，还傻乎乎的问怎么了。父亲铁青着脸问：“你回家干嘛来了？”我说：“不是我娘犯病了吗？”父亲说：“你还知道你娘犯病了？进了家门，连屁股都没坐热，就人影不见了。”我自知错了，赶紧向娘道歉，父亲的脸色这才好看起来。从此，再回到老家，我就几乎很少出去应酬，尽量多匀出时间陪着父母说话。

再后来，父母年纪实在太大了，而且身体都有病，只好答应到城里生活。这样，陪伴父母的时间与机会肯定多了很多。但是，平时在家里仍然很少见到我的身影，而且忙了一天回到家，疲惫的要命，连话都不愿多说，就回到自己屋里休息。就连礼拜天，也很少在家里呆，不是出去与朋友喝酒，就是打麻将，很少坐下来陪着父母说说话。我体会不到老人的感受，老人却能够体会到我的不易，虽然很希望与好不容易见面的儿子说说话，可见到我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就把嘴又闭上了。只是每天上班的时候，母亲总会送到门口，直到我的身影不见了，才会回到屋里；每到下班的时候，我的身影刚刚出现在胡同口，母亲却早已在家门口等着了。有时候，我就会不耐烦的说：“娘，你这是干嘛呀？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母亲笑笑，也不反驳，第二天照旧如此。有时候说的烦了，也会呵斥我一句：“你管我呢！”第二天我上班走的时候，她仍然立在门口了。

父亲走了之后，我明显感到了母亲的孤独，老伴也再三提醒我，这才有了点陪伴老人的意识。但毕竟工作在身，陪伴的时间仍然有限。我懂得了母亲的心思，但毕竟要养家糊口，该走的时候还是得走，心里却有了一份愧对母亲的歉意。母亲的身体越来越糟，我知道来日无多，想多陪伴母亲一些时间，却始终腾不出空来，但每天回到家里，不管多晚，我都要到母亲屋里，与老人聊几句。感觉得出母亲见了儿子时的那份高兴。反倒是母亲催我回屋休息：“忙了一天了，回去早点歇着吧。”我这才回到自己屋里。

幸运的是，母亲临去世的前一年，我的工作有了变动，调到一个清闲单位任职，可以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里。这也是我有意要求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母亲更多的陪伴。那一年，我陪着母亲说了我出生以来也没说过的那么多的话，聊过去的往事，聊老家的情况，聊我单位里的事，聊姐妹们的事，当然，更多的是聊她那一对“眼珠子”：孙子与孙女。一说起这俩孩子。母亲的眼睛顿时就亮了。我是2006年7月13日换的工作，2007年9月22日，母亲去世，其间整整一年。因为有了这一年的陪伴，我心里才会感到欣慰与庆幸。如果没有这一年的陪伴，我就会抱憾终身。

                                                                                         2018-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