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说苑》(18)
也许是年代太过久远的缘故,做为现代人,我对一些古人的思维和行为方式总是不太理解,既便我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与他同时代的人。例如名节问题。古人对名节看得很重,这我是知道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视名节胜过了生命。这说明中华民族是个重情重义、视死如归的民族。但我对有些名为守节,却过于轻掷生命的现象始终不理解,觉得他们轻生的理由过于牵强,甚至是莫名其妙。
试举一例。越国军队到了齐国,齐国大夫雍门子狄立即向齐王请求赴死。齐王不解,问:“战场铎铃的声音尚未听见,箭石未发,矛戟未接触,你为何一定要寻死呢?是为了尽人臣的礼节吗?”雍门子狄回答说:“我听说从前大王在皇苑打猎,车子左轴发出声响,车右武士立即请求赐死。大王问,你为什么要死?武士答,因为车子的响声,惊吓了大王。大王说,左轴发出声响,是工匠的罪过;你对此事有何罪过?武士说,我没看见工匠造车,只知道车响惊吓了大王。故尔拔剑自刎而死。你记得有这件事吗?”齐王说有这件事。雍门子狄说:“现在越军到了,这件事对大王的震骇,难道在车轴发出的声响之下吗?车右武士可以因为左轴有声响而死,而唯独我不能因为越军入侵而死吗?”于是,他也拔剑自刎身亡。后来,齐王用待上卿的丧礼安葬了雍门子狄。
这真是应了《红楼梦》里的那句话:葫芦僧判胡涂案,尴尬人遇尴尬事。雍门子狄请求赴死的理由很荒唐,他举的例子就更荒唐。车子左轴发出声响,大王如果因此就受到惊吓,这样的大王也配称大王吗?这点声响就把他吓成这样,假如到了战场怎么办?岂不是要吓得屁滚尿流吗?此荒唐一;左轴坏了,大王也说了,那本是工匠之罪,与你武士何干?武士硬是将罪名往自己头上揽,而且揽得那么“霸道”,那么牵强:我没看见工匠造车,只知惊吓了大王。天下的罪过比比皆是,你都不知情,莫非你要替天下人承当吗?再说,你有什么资格承当?此荒唐二;与车右武士相比,雍门子狄就更甚。敌人进犯的原因很多,与你雍门子狄却未必有什么相干。真的追究责任的话,也先追究不到你雍门子狄的头上,你算哪根葱?此荒唐三;大敌当前,尚末交兵,你不去杀敌立功,却先饮剑身亡,既无意义,又动摇军心。如果全国人民都以此为理由,出师未捷身先死,还用敌人动手吗?自已就先行亡国了。这就并非荒唐二字能够了得,而是帮敌人的忙了。尤为荒唐的是,齐王不但不追究雍门子狄的责任,阻止他的自杀,反而用待上卿的丧礼来安葬他;更有一班后世文人,将其当作保持气节的范例,予以大力褒扬。这不仅是荒唐至极,更是令人啼笑皆非了。
不可否认,中华民族是个讲究气节的民族。但气节指的是做人行事要坚持操守,例如不贪富贵,不弃贫穷;例如临危不惧,视死如归;例如杀身成仁,舍身取义......这些,不管合不合理,起码可以做为一种理论,一种理由而存在。但雍门子狄的理由能成其为理由吗?听了他一顿不知所云的阐述,到最后,弄得我们依然是一头雾水。这种人,也值得做为保持气节的模范予以褒扬吗?
我举这个例子,就是想说明,中华传统文化既有精华,也有糟粕,有必要对其进行认真的清理与爬梳。我们的五四前贤曾对此进行过认真的反思,但这种反思,随着时间的推移,是越来越淡化了。尤其在当前所谓的国学热中,我们听到的,大多只是唯此为大的狂热吹捧,却很少见到清醒的反思与批判。难道,这还不应当引起我们的警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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