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小时留影）

                                ——儿子的婚事（2）

儿子是1982年出生的，而父亲于2000年去世，那年儿子还不到十八岁，还不到娶媳妇的年龄，孙媳梦只能是个梦而已。母亲比父亲去世晚八年，那年儿子已经二十六岁了，已经长成高高大大的大小伙子。在农村像他这么大的男孩子早已经结婚，孩子都会满地跑了。只是在城里，年轻人结婚晚，所以，母亲虽然也着急，但也只是着急而已，儿大不由娘，就更由不得奶奶了。不过，她的孙媳梦比父亲毕竟更近了一步，已经在想像孙媳进门时的情景，甚至憧憬重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了。

对孙子，母亲自然也是寄予大望的。只是她没有文化，眼瞅着孙子学习成绩上不去，只有心里干着急的份儿。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疼爱。姐妹们都说他是她的“眼珠子”，任何人也不能随便碰；说她“里头外头就只有你孙子。”即便孙子做了坏事、错事，老人家也能找出一百条为他辩护的理由来，别说打了，骂都不行，甚至连语言中带个“死”之类的重字眼都不行。当然，孙子做了坏事、错事，她心里也明白，只是别人不能说，只能由她自己在背地里劝。她对孙子表达感情的最常用的一个字眼就是骂一句“小狗骏儿”。骏而狗者，语气中透着老人对爱孙的无法言喻的切肤感情，就像看着那粉嘟嘟的小脸恨不能上去咬一口一样。高兴了喊声“俺小狗骏儿”，生气了也要骂声“这小狗骏儿”，即便是失望至极的时候，也顶多是叹一声：“唉，俺这小狗骏儿啊……”平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瞅着孙子，笑眯眯的，什么也不说。姐妹们问她：“你整天也看不够啊？”母亲用肯定的口气说：“我也纳闷儿，怎么就看不够呢？”

母亲每天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倚门守望：孙子上学去，她站在门口要一直目送孙子的身影消失；孙子放学回来，她早早地守在门口，等着孙子的出现了。有时候连儿子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就叫奶奶别这样。母亲也不辩解，到时候依然笑嘻嘻的倚在门口了。老伴问她：“你这么疼他，得上他的济吗？”母亲沉默一会说：“嗨，图个眼前乐呗！”

有时候，母亲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别人问她在想什么，她就说：“你们说说，将来俺狗骏儿得找一个嘛样的媳妇啊？”如果故意逗她，说“肯定找一个丑八怪”，她一撇嘴，一副根本不屑于回答的神气；如果说“肯定娶一个天仙”，她就乐了，满脸都是笑纹：“那是，那是，肯定的！”

由于儿子的学习成绩不好，升大学无望，我只好徇私舞弊，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通过关系弄到了一个自费中师的名额，进入泊头师范学习，目的也是希望他毕业后，通过我在教育局的近水楼台，给他找一个教书的工作，聊以养家糊口而已。在泊头师范学习期间，他曾经提出不在家里住，要自己找个地方单独居住，说是方便学习。我一听勃然大怒：哪里是什么方便学习，分明是想脱离家里的监督，好在外面玩。后来，他又想让家里给买台电脑，自己不敢对我说，通过奶奶、姥姥等人做我的工作，甚至托到了我们单位的一位副局长。那时候，电脑还不普及，很多孩子都是通过电脑玩游戏，家里没有电脑，就偷偷地到游戏厅里去玩，玩的心都野了，根本无心学习。社会上意见很大，可是，各方面齐心协力抓此事，却收效甚微。儿子在游戏厅里玩，就被老伴抓回来好几次。我自然不相信他要电脑是为了学习，也就一口拒绝了。直到他临近毕业，才知道是自己武断了。

离儿子中师毕业很早以前，我就开始为他毕业后的出路煞费苦心了。此时的教师编制很紧，找个临时代课都不容易，何况是财政开支的国办教师。我投门子扒窗户，总算为他谋到了一个教师的职位，没想到他根本就不同意去，声称“如果教学，我这一辈子就算完了。”他坚持到北京去自谋出路。好不容易为他找到的稳定工作他不干，偏偏要跑到外面前途渺茫的打工，这使我又气又急。但这又不是发火打骂能够解决的问题。好言相劝不行，发火发怒也不行，我真是毫无办法了。看我着急的样子，家里人也很着急，就发动了许多亲友、老师、同学来做他的工作，他仍然是不为所动。后来我才知道，在师范学习的这三年，他并没有闲着，而是自学起了电脑。他无师自通的学习，最后居然到了连他们的计算机教师有时都要向他请教的程度。不但如此，通过对电脑的钻研，连其他的课程都带上去了，比如英语。如果不懂英语，就连电脑上的英文字母都看不懂，因此，他逼着自己也得学英语。

看到这种情况，我也只好放弃了，就警告他说：“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他坚决的说：“我绝不后悔。我觉着自己年轻，必须出去闯一闯，要不我这一辈子真的要后悔。”我想了想，觉得他的话也不是毫无道理，也就任他去了。

母亲看着心爱的孙子，也是干着急没办法。听听这个的，觉得有道理；听听那个的，也觉得有道理。她也知道自己根本就插不上言，只能暗地里透眼泪。不过，倒是有一点，她始终相信，她的孙子是天下最优秀的孙子，这是支撑着她生命的重要支柱。她还指望着他以后为她娶孙子媳妇呢！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2015-1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