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周岁时留影）
 

                              ——儿子的婚事（1）

儿子婚事问题的提出，自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不，甚至还早：当老伴还在怀着他的时候，他的爷爷奶奶就已经在憧憬孙子的同时，也在憧憬着孙子媳妇了。在此多年前，父亲就在规划老家的房子。我家的房子不少，光院落就有好几个，还有闲着的宅基地。当时，很多人觊觎着我家的房子，总是怂恿着父亲出售，被父亲很坚决地拒绝了：“不卖！将来俺有了孙子媳妇往哪里娶？”有人与他开玩笑：“现在讲究计划生育，只让生一个，你还想娶几个？”父亲满脸的不屑：“老虎拉碾子，甭听那一套！”所以，闲来无事的时候，他就与母亲盘算：第一个孙媳娶在哪所房子里，第二个孙媳娶在哪所房子里，我与老伴在一旁就听着，都乐得不行。以至于到第二个孩子出生，一看是个丫头，父亲背地里就失望的对母亲说：“唉，这回等着卖房子吧！”

作为老人，之所以对孙子与孙子媳妇这么重视，是因为它是家族生命链上最重要的一环。缺少了这一环，不要说光宗耀祖了，就连传承都成了问题，也就是所谓的“断子绝孙”。这不但是家族的奇耻大辱，而且关系到后继有人的问题。这个“人”，不仅仅是男人，当然也包括媳妇在内了。所以，当儿子还未出生的时候，老伴心里就一直在忐忑。看到公公婆婆对她的期望值那么高，她最怕生个女孩，就战战兢兢的问我：“假如生个闺女怎么办？”我只好安慰她：“闺女怎么了？闺女更好，我就喜欢闺女！”她心里这才踏实了不少。

儿子出生后，长得又白又胖，眉眼生动，很讨人喜欢。他的姑姑又多，都抢着抱他。从这个人的手里传到那个人的手里，落地的时候很少。爷爷奶奶就更不用说了，那个喜欢的劲头，用什么形容词都不过分。一有闲空的时候，父亲就抱着到大街上去了，其实就是炫耀。有时去赶集也要用自行车驮着，回来就兴高采烈的告诉：“满大集上的人都瞅着俺孙子看！”我有时就故意开玩笑：“人家谁看这个丑样儿的？说不定将来连个媳妇都娶不上呢！”对我的话，父亲满脸不屑：“哼，俺孙子？四里八村的闺女，随便挑！”

在爷爷奶奶的眼里，自己的孙子，是天下第一号的孙子，长大之后注定是要当大官发大财的。没想到，周岁抓生的时候，偏偏就抓了一根鞭子，也就是说，他这一辈子注定是要在老家赶大车的命。父亲很不服气：“我的孙子哪能赶大车呢？”从儿子会说话时起，父亲就教他认字。那时候我在市里上班，平时不在家，教育孩子的任务很自然的就落到了父亲身上。当然，他是心甘情愿承担这项任务的。父亲当过几年教师，自信把自己的孙子教育出来不成问题。那个认真劲儿都不用提了，真的是“诲人不倦”，手把手的教。就连母亲都有点嫉妒：“一辈子没看你这么用心过！”说得父亲自己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可惜的是，儿子似乎注定是赶大车的命：学习成绩一直在班上稳居最后几名。这让信心满满的父亲脸上很是无光。他有时也很生气，但又舍不得对他的心肝宝贝打一下，骂一句，甚至舍不得说一句重话，最严重的时候，顶多也就是说一句：“你不好好学习，大了连个媳妇也说不上来！”姑姑们就抢白他：“你的孙子还娶不来媳妇？”父亲瞪她们一眼，随即恨恨的说：“你们甭想看这个笑话！”

似乎他的孙子并没有为他争气，学习成绩始终也没让爷爷高兴过一次。父亲晚年得了结肠癌，到了弥留之际，还在惦记着他的孙子与孙子媳妇。孙子不在眼前的时候，他泄气的对我说：“看来，骏儿的学习是没指望了，只能指着你走个后门找个工作，说个媳妇了。”隔了一会儿，又加上一句：“孙子媳妇，我是看不到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那种失落的眼神，像根鞭子狠狠地抽打在我的心上。在他的意识当中，也许学习成绩不好，就注定找不到好工作，当然也就找不到一个好的媳妇了。对此，他是又失望又不甘心。就是在这种种的纠结与遗憾当中，他撒开了孙子的小手。

                                                                                           2015-1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