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婚事（3）

从泊头师范毕业后，儿子既没有按照我为他规划的去做一名教师，也没有像他自己说的独闯京城去打拼，而是自作主张，通过社考考取了河北师范大学计算机专业。我理解他想在计算机业拼搏一番的心愿，也支持他在此领域进行深造。

2002年，我送他到学校报到。在那里，他亲眼目睹了我为他办理入学手续以及缴纳费用的整个过程。据老伴后来告诉我，那次缴费的情景，对他触动不小。当他看到我头上稀疏的白发、已见衰老的身体以及缴费时用笨拙的手去数那一摞厚厚的钞票时，他心里难受了。也许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了父母的艰难，以及对自己平时未能好好学习的愧疚。几年后，他在自己的QQ空间里写道：“虽然父母口头上很严厉很凶，实际上平心而论，他们还是很爱我，给我印象最深的一个画面，也是促使我改变性格的一个镜头是：我去石家庄上大学，父亲花白鬓发数钱的，到现在清晰记得，像是真彩的画面一样。从那时开始，我明白了，父亲很爱我，只是这种爱是自己以前不懂的爱，是大爱，能不能体会到，那是自己的情商问题，后来是体会到了。所以从这里可以看出来，我性格算是晚熟吧。”

在那里，儿子学习了两年。在此期间，通过网络，他结识了一位陕西咸阳的女孩。女孩也在石家庄上学，只不过她上的是另一所院校。据说那女孩在家里是独生女，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并且已经离异。说实话，我对他的这段恋情并未怎么在意。一是觉得校园恋情，尤其是初恋，大多最后都没有什么结果；二来这是儿子第一次正式谈恋爱，我可不想当一个传说中的专制家长，过多的干预孩子们的恋情。听他妈妈告诉说，那女孩子在家里也很娇惯，平时自己的衣服也不怎么洗，而是塞给儿子洗。听了这种情况，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子在家也是娇惯熟了的，平时什么活儿都不干。如今刚刚谈了对象，就给那女孩子洗衣服，长了这么大，他可曾为家里洗过一次衣服？是嫉妒，还是心酸，亦或是为他的成长高兴？我也说不清楚。

儿子回家，我与他也谈起过他恋爱的事。自从他中师毕业后，我对他改变了相处的模式。儿子长大了，不能再用过去那种对待小孩子的方式来对待他。他已经懂道理了，我愿意以一种平等的方式，像两个真正的男人那样，去与他沟通和交流。我这样和蔼的说话方式，使他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背地里他对奶奶说：“我爸爸怎么现在对我这么好呢？”沟通方式的改变，使我们父子之间的感情融洽了不少。我对他讲了一大套听似冠冕堂皇，实则十分实际的大道理。最后，我的结论是：作为一个男人，必须要有责任心，勇于担当。对他未来的恋爱，我说了一句话，令他口服心服：“结婚前，你尽管去爱你所爱的，我绝不干涉；但结婚后，必须去爱你所选择的。轻易离婚，我可不同意。”

后来听说，那女孩子的父母，大概是不愿让独生女儿嫁到这么远的地方，也不支持这场恋爱。一开始两人都瞒着家里，后来知道了，表示坚决反对。儿子还专门到陕西去了一趟，通过女孩的亲戚做工作，她的父母这才同意两人的交往。

我们这方面情况就不同了。母亲与老伴听说孩子终于真正的谈了对象，觉得那遥远的梦立马就能实现了一样，婆媳俩有事没事就凑在一起，猜测着未来的媳妇长相如何，性格好坏、接人待物如何，居家过日子怎样等等。母亲说：“俺小狗骏儿的媳妇，长得不俊可不行，我这一关就通不过。”老伴则作为未来的婆婆，在为如何与未来的儿媳相处而大费脑筋。我虽然对独生女会不会很任性而心有戚戚，但转念一想，现在的孩子大多是独生子，哪有不娇惯的？想到这里，也就释然了。看着母亲与老伴两人为未来的媳妇而焦虑、纠结，就忍不住逗她们：“你们真是做好梦呢！八字还没一撇，你们倒考虑起结婚以后的事情来了。”母亲却以很认真的口气说：“怎么八字没有一撇？小狗骏儿一毕业，马上叫他领家来，让我看看。”

儿子从河北师大毕业后，就只身到北京当北漂，在一家计算机公司工作。此时，女孩的父母也同意他们之间的交往，因此，母亲就强烈的希望把未来的孙子媳妇领到家来，她要亲自过一过眼。儿子经过与女朋友协商，同意了。

儿子女朋友进门的那天，全家人都很兴奋，提前几天就开始做准备，整理房间，铺设床位，准备吃喝等等，大家忙的昏天黑地。两人到家前多半个小时，儿子给我打来电话，要我们不要对女朋友的长相抱过大的期待。接到电话，我心里一愣：什么意思？特意打电话来，肯定是要我们有个心理准备。准备什么？是女孩子长相不好？他自己不是说过长得挺好，像电影明星范冰冰吗？

功夫不大，他们就进了门。我没有出去迎接，隔着窗户，我看见高高大大的儿子身边有一个又矮又胖的女孩子走了进来。说实话，尽管儿子提前做了心理铺垫，但看见那女孩的第一眼，还是超出了我的心理预期。当时反映到我脑子里的第一印象，是一个我自己都不忍说出口的比喻，因为真的说出来，就连我自己也会觉得刻薄、阴损，甚至有点缺德。其实，我当时连女孩的眉眼都没看清楚（后来才发现，除了身材，女孩子的长相并不难看），只是儿子的高大与女孩的矮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差距实在太大了，一霎时，我的心里真的承受不了了。我从未想过，我那高大帅气的儿子会找这样一个女孩子回来。顿时，我手足无措起来。原本是准备晚上一家人到饭店庆祝一番的，但此时我哪里还有这个心情？我立即站起来，借口单位有事，就走了。老伴看出我的心情，追出来小声的对我说：“你这一走，晚饭怎么办？”我说：“你们在家里随便吃点就行了。”

那天晚上，因为心里不高兴，我与朋友喝了不少酒。朋友问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我说没有，就应付过去了。喝酒的时候，自己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做的有点太过分了？你不高兴，可人家女孩子是无辜的呀，长相是父母给的，自己无法做主。她又没做什么错事，我凭什么这样对待人家？再说，这种态度，也是对儿子的不尊重啊！想到这里，我心里感到一种愧疚。为了弥补，回来的时候，我特意叫饭店后厨单独做了两个菜，打包捎回来了。

回到家里，我躺在东屋套间的床上生闷气。不一会儿，就叫老伴去喊儿子过来。老伴担心我的脾气，就小声的劝我：“你别闹，叫人家孩子听见。”儿子过来了，他也看出我对女孩儿的不满意，就战战兢兢的听着我训话。本来我是想发一顿脾气的，后来想想，老伴的话也有道理。是你儿子看上了人家，你怨别人没理由。于是我就压低了声音，用警告的口气对儿子说：“你可想好了，到时候可别后悔。只要你拿定了主意，我尊重你的选择。”儿子唯唯诺诺的退出去了。我心里别扭，一宿没睡好。心里在劝自己：没办法，认命吧！

其实，母亲与老伴也没看好他们的恋情。母亲没说什么，只是说“有点委屈小狗骏儿了。”老伴也很不满意，她觉得亲戚家的孩子一大帮，哪个娶的媳妇都漂漂亮亮的；而儿子在这些亲戚的孩子当中，是最被人看好的，如今找了这样一个媳妇回来，她心里的那个难受劲就别提了。儿子他们走后，几乎一个礼拜都没大吃东西。

也许是家人的不满引起了儿子的逆反心理。他背地里对奶奶说：“我认定的，也就是这一个了。”

第三天，他们就回去了，肯定是带着满腹的委屈与愤怒走的。事后我也反思自己；在这件事上面，我确实有点过于自私了。对儿子不公，对人家女孩更不公。平时自己总说一些大道理，并且声称要做个开明民主的家长，轮到现实当中，说的与做的根本却是两回事。

不过这段恋情终于也没能继续下去。家里的态度明显影响到了两个人的关系，两个人最后还是分手了。据说，女孩曾经对儿子说：“你没有我，可以再找；我不能叫你没了家人。”听了这个细节，我很受感动，心里的愧疚感就更强烈了。这种愧疚感，一直追随了我好几年。

当然，也不能把他们分手的全部因素都归结到家人的身上。老伴说，当时儿子租房的房东的一番话，在儿子心里起了作用。房东肯定也是觉得两个人不太般配，就说：“将来你带着她出席各种场合，拿的出手吗？”其实说到底，还是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不牢固。牢固的感情，不会因为任何外力而改变。这就是他们自身的问题了。

                                                                                           2015-1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