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农历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又恰逢“八九”。谚云:七九河开,八九雁来。龙与燕碰了头,倒是蛮有意思的。说实话,我对龙一直没有什么好印象,张牙舞爪,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况且,谁也没有见过它的庐山真面目,浩浩宇宙中究竟有没有这么一个东西谁也说不清。所以,我实在不懂为什么有些人偏偏以龙的传人自居。以一个压根就不存在的动物奉为自己的祖宗,也亏得这些人想得出来;但是,燕子就不同了。它可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当人们还缩在屋子里不敢出门,围着火炉取暖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阵儿软软的依哝声,啁啁啾啾撩的人心头发痒,这才知道:春天到了。于是,赶紧收拾起一冬的慵懒,打磨好生锈的农具,开始了新的一年的劳作。燕子啾啾叫着,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也在人们的心中,划出一道新的希望。
燕子这种动物,确实挺招人喜爱的,古今中外吟唱燕子的诗文浩如烟海,几乎把所有美好的字眼都用在了它的身上,却没有见过一篇说燕子不好的。世界上的动物成千上万,它们与人类的关系却都不怎么亲近。只有少数那么几种,是被人类养了哄自己玩儿的;还有几种是被用来为人服务的;当然,更有不少是被人们用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的。然而那些动物呢?除了任人宰割并无其他出路,即使有几种靠着搔首弄姿向人们献媚,时间也不会长久,一旦人们玩腻了,仍然或宰杀,或遗弃,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唯有燕子不同。它们虽然也寄人篱下,却并不仰人鼻息;即使在人屋檐下,也从不低下自己的头颅。“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它不管主人的身份高低,贫穷或富有,只要那里有它的容身之所,它便会在那里快乐地生活,从不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我记得小的时候,一过年,便天天盼着燕子的归来。当终于有一天看到它真的回来的时候,就会高兴的与小伙伴们奔走相告,并互相辨认着它会不会还是去年自己家的那一只。燕子们也很快乐,每天出出进进,飞来飞去的从外边衔来春泥,忙着在房梁的旧巢上续接新窝。燕窝垒成之后不久,便会听到里面传出弱弱的啁啾声,一窝乳燕出生了。那小身子,还没有来得及长羽毛,肉乎乎的,惹人爱怜;身子虽小,黄色的嘴巴却很大,唧唧喳喳的撒娇。再过不久,小燕子就出飞了,在单身母亲的带领下出外觅食。人对燕子也表现出极大而少见的善意,而这种善意是在其他动物身上看不到的。人与燕子仿佛是分家过日子的亲哥俩,在同一屋檐下却各不相扰。燕子在巢里哺乳,人在燕窝下面放桌子吃饭。有时正吃着饭,啪的一声,从上面掉下一坨燕粪,我会气愤的要用扁担捅那燕窝,就像眼下的拆迁队强拆民宅一样,结果立即被老人拦住。我虽然不服,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气哼哼的坐下继续吃饭。说真的,人独独对燕子表现出的这种宽容与善意,我一直想不通是为什么。也许,是母燕带着小燕过日子的那种温馨场面触动了人性中最柔软的那一面吧?
现在,我早已离开了那个给我带来了快乐的家,也离开了那一窝可爱的小燕子。去年我回老家,在老屋的房梁上又看到了那个燕巢的断壁残垣。看来,屋子没人住了,燕子也离开了。睹物思情,我感到一阵莫明的伤感。我的父母已经不在了,那一家“梁上君子”也走了。那位单亲母亲带着她的孩子们会去到哪里呢?如今,农村的房子也都经过装修,看不到房梁了,燕子的宅基地都没了,它们又到哪里去筑巢呢?人对燕子冷漠,燕子也对人类疏远。我不知道燕子离了人会怎样,但我知道人类没有了燕子,就会失去许多的快乐。当你沉浸在冬的慵懒的时候,又会有谁去把你叫醒?
2012-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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