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春天栖息”地最高气温35度,那座“来了就……”城市最高气温33度,昨天偶然得知此情,禁不住叹“躲鬼躲到城皇庙”。狗日的高温,这些天就撵着井民走,出来那天,千多里路太阳就没隐身过,毒日头把井民的左膀子皮都晒脱。那节肉全程暴躁在左车窗上,只顾到休闲,没顾到防晒,结果就让它遭了殃。
昨天白天没敢出门。高原上几乎处可躲的太阳,可能叫井民的“一线天”眼睛重合,何况井民身上其它地方的肉,也未必比膀子肉经得晒。晚上出去例行走膘,惊见这个不用空调和甩干机的地方,满街的男女老幼无不能脱则脱,衣着能少则少。说是“暑天无君子”,眼下都入秋四五天了,咋的还不让人当君子?当真是今年属虎,夏也老虎秋也老虎,过年那阵子还把“虎虎生威”拿来当全年祝词呢,今天再祝“虎虎生威”,恐怕就要挨泡粘痰了。
不过,当瞌睡虫袭来,倒在床上摆太字时,还是深感“春天栖息”远比“来了就……”舒服。不用开空调,不用吹风扇,甚至还得拿了薄被盖肚子,不然睡着了肚子会隐隐作痛。另外一个舒服是吃饭,在“来了就……”每每在这个时候,就是考验,就是难堪,即便脱得不能再脱,也吃得人心烦意乱,大汗淋漓,除非把空调开起。但在这“春天栖息”吃饭,时无论早晚,饭无论干稀,菜无论凉热,空调不开,电风扇不吹,也照样吃得心平气和,浑身干稣稣儿的。所以前些天十倍于原住民的外地人蜂拥而来,那都是些“精灵丸”,晓得花钱买凉快值得。又想,凉热原来是相比较而存在的么。“你热,老子比你更热”,“来了就……”对“春天栖息”说。犹如“你黑,老子比你更黑”,黑老大对黑老二说。
这种情况下朋友来电请吃,就有些犹豫。朋友善解人意,“说太阳太大,我们晚点,6点过吃怎样?那会儿太阳也落坡了……”心中还是想拒绝,就说,“尽吃些肉,好造火哦……”不想朋友早已想好,立即堵嘴,“今天吃饭不吃肉,要吃只吃水中物!”井民还想婉拒,又说,“你是晓得的,哥们儿血管不争气,血甜了些,血压高了些……”,还没说完,朋友那边就又堵嘴,“那有啥,纯野生的鱼,纯野生的菜,你尝几口,总是可以的么?再是血糖血压有毛病,营养也总是要的么?”没法,如果有人成心想请吃,你就不能不吃请。除非那人的请吃不成心。只好还以一句“恭敬不如从命!”就应承下来。朋友随即告知地点、店名、以及附近标志物。不提。
傍晚时分,斜阳西下。所有地面物均拖上个长长的阴影,全身笼罩在斜阳的余辉下。约定的地点恰恰就在那斜阳尚在方向,因而得以领教了高原落日的锐利,甚至远超那座“来了就……”的烈日当头。
只好把从不肯戴的墨镜摸出来,罩在自己那“一线天”上。躲在墨镜里的两条缝,仍然不自觉努力再关小,直到再小心灵的卷帘门就将与世隔绝。就在时,朋友约定的“淼园”到了。朋友啊朋友,你真善解人意,挑这么个水最多的地方,真是比得上伏天送冰糕。就凭这一点,也就足以叫井民感动得无话可说。
停了车,落了座,朋友请邀请“先看鱼”。心想“鱼有啥好看的?”脚就已经跟着朋友来到鱼池前。鱼池是一排冰柜,老板当面把那些冰柜掀开,只见里面尽是些的黑啾啾的玩意,在气温18度以下的水里,被想必是加氧或加气的管子吹得活蹦乱跳。老板见吃客已是一脸喜悦,又用网捞起几条活物,呈现在吃客面前介绍,“这是石巴子,这是耗子嘴,这是扁脑壳……”朋友在一旁满意地帮腔,“这些都是冷水鱼,从金沙江,雅砻江,大渡河里头打的,不一定每天都吃得到,今天是老板有货来,打了个招呼……”。井民喜欢虽喜欢,但同时也晓得这一顿要花的钱钱,肯定也绝不会少。不禁瞟了一眼水池上方的价牌,心中立时比那些鱼儿还冷,那些奇形怪状加奇名怪姓的鱼儿,个个论几大百一斤。
井民常年深居简出,堪称半个宅男,不太多于吃请,也不太多于请吃。偶尔吃一公请,面对满桌的美味佳肴,竟对人民币怜香惜玉。偶尔吃一私请,面对风味美食,也有点替朋友可惜钱钱。尽管轮到偶尔井民请吃时,还是不会让朋友把桌子上的盘子都整干净,但仍然晓得那些进嘴的玩意,尽管都是些富翁级的食物,而它们的营养价值和口味品质,未必比那些廉价的食物高,心头就不是很坦然,嘴下就不是很自然。曾在好像在中青报上看到过一篇文章,说鲍鱼比鲤鱼,燕窝比泥鳅,人参比萝卜,其实营养不到哪儿去,也好吃不到哪儿去,所以迷信那些高档玩意是很傻冒的事情。比较赞成。道理是井民的农民亲戚,毕生未曾有缘吃过上述山珍海味,也活得丝毫不比城里人命短,过得丝毫不逊城里人幸福。井民由此还形成一个延伸推论:几大百万一辆的车,与几万块钱一辆的车,没有本质区别,前者能到的地方,后者也能到,前者传出的笑声,后者也能传出;一栋三四百平的豪宅,与一间十几平的蜗居,也没有本质区别,前者能制造痛苦,后者也能。
正阿Q着,昂贵的鱼肉上了桌。印象中只是在预先制好的汤中滚了一转,再出来时,那些身价不菲的鱼们,已经是骨肉分离,嫩如豆腐,软若凝脂,入嘴即化。果然是别有风味,不知营养似乎也如此。但转念又想,要没有平时吃惯了那些平民鱼,积累下口味的定势,今天面对贵族鱼,还会产生如许的味觉么?不会的。这么想着,就想向那些平民鱼致敬,是它们为井民的味觉依然敏感,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平凡贡献。
席间,朋友向朋友的朋友提及,井民当年曾在附近的农田钓黄鳝,夸井民“凶哦,整根自行车钢条磨尖,别弯,做个勾,挂点蚯蚓就往田埂里的洞伸,一会儿就钓出根又大又粗的黄鳝来。有回伸进去,钓出来的不是黄鳝,而是一条蛇,吓得丢了勾勾就跑,从此不敢再去钓黄鳝。”朋友的朋友隔出道晚,哪曾经历那般多姿多彩与起伏跌宕的人生,听得两只眼睛都直了,两根筷子都停了,两片嘴唇都合不拢了。幸好井民不愿由此成为话题中心,遂装着不好意思地照搬孔夫子的话说,“吾少也贱,多能鄙事,多能鄙事……”,企图把儿时的不堪堵在现时的美味前。不想朋友兴致正高,朋友的朋友兴趣更浓,哪里挡得住,于是井民儿时的若干拿不上台面的陋习,纷纷给拿到了桌面。若上树掏鸟,下河洗澡,弹弓打玻璃,马路上喊美女回头,帮兄弟伙教训他的“情敌”,剃光头骑自行车兜风,逃票登火车畅游攀枝花……直到井民欣赏美味的动作已经明显走形,方才饶过了井民。
吃请结束,已是华灯初上。晃晃悠悠回到驻地,一身燥热,满面紫红,莫名的兴奋与激动亢奋,跟喝醉了的人一样。然而井民从来不喝酒,这回也肯定没有破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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