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在崎岖山路上,抵达一个地方,又放弃这个地方,再抵达下一个地方,再放弃这个地方……在车轮没有停在家门口那块熟悉的树荫下,并一连好几天都纹丝不动前,偶的车轮,你可曾辗地?
第一个声音:辗了,当然辗了。那被迅速抛在车后的上千公里,不是偶的车轮辗过的地,又会是什么?再说,偶的车轮若没有辗地,偶的车,偶本人,莫非是从此地飞到彼地的?
第二个声音:辗了?你的车轮辗地了?你那焦点的195/65轮胎,每一寸、每一分都辗了地了?如果它们都辗了地了,岂不等于你把你的轮胎割了,平展开来了,与地面完全重合了?
第三个声音:照你那么说,轮胎割了平展开来,还是轮胎么?那是坦克履带!
第四个声音:就算是坦克履带,也存在“轮不辗地”或“轮辗地”,也就是说,我完全可能接着问,坦克的履带辗地么?
第五个声音:不管是圆的车轮,还是扁的车轮,只要是车轮在运动,就存在个“轮辗地”还是“轮不辗地”问题。可见,惠施、庄子他们那些哲人,脑壳真的不是一般的烂,你我想都想不到那儿去的东西,他们竟然想到了,甚至把所有可能的道理都想到了。
第六个声音:可要是没有他们那些想东想西,你我根本不会有“轮辗地”还是“不辗地”的困惑,说白点,就是他们那些哲人把原本简单的事情整复杂的。
第七个声音:也不能那么说。尽管事实只有一个,车轮从一个地方到了另一个地方,但对这个事实的解释,又确实存在“轮辗地”或“轮不辗地”。“轮辗地”是一说;“轮不辗地”,则是另一说。要是真是那么简单,哪还会有两说!
第八个声音:看来,问题的关键在于,对“轮辗地”本身,得有个确切的界定,并且当先得到所有争议方的共识。比方,“轮辗地”中那个“轮”,是整个圆的轮,还是部分圆的轮?“轮辗地”中的那个“地”,是整条甲地到乙地那个地,还是仅仅瞬间被辗着又庚即被放弃的那个地?
第九个声音:我完全不能造成你那说法!这世界,哪有你说的那种“轮”,又哪有你说的那种“地”?轮不圆,地不扁,轮能作圆圈运动么?轮不辗地,能产生摩擦么?没有摩擦,能有摩擦运动么?没有摩擦运动,能有车轮滚滚么?
第十个声音:不要激动,你一激动,就把原本哲学的话题,整到科学去了。你莫非不晓得,科学只能回答事实,哲学才能讲明道理?
第十一个声音:科学也不仅仅只是回答事实。方才道理中的摩擦运动,就既是事实,又是道理。
第十二个声音:这要看科学回答到哪些事实,讲明哪些道理。惠施、庄子们之所以提出那个困惑后人几千年,甚至还会永远困惑下去的论题,就是他们智慧的大脑发现,那些看似简单明了的车轮滚滚背后,确实存在着“圆的车轮是否辗着扁的大地”,以及“一个个圆点辗着一块块地面,而不是一个个车轮辗着一条条大道,是否就算是轮辗了地”,如果是,那车轮完全停在地面,比如停车场上的那轮那地,又当算什么?
第十三个声音:好啦好啦,这个问题要是简单到你我都能想得明白,那它就不是世界级哲学命题了,就不是惠施、庄子他们那样的顶级智慧大脑的产物了!
第十四个声音:照你那样说,“轮不辗地”是惠施、庄子们一拍脑袋编出来的命题了?那个命题就没有一点客观性了?如果一个命题完全没有客观性,那它还会长期存在么?如果那样的命题都会长期存在,岂不是等于在诬蔑我们后人都是脑残么?
第十五个声音:好啦好啦,再争下去,“轮”辗不辗“地”还没争出个所以然,“轮”说不定就朝天了!
思想于是回到现实。禁不住认真体会了一下,屁股下的车轮,到底在辗地,还是没辗地。感官经验明白无误回答,偶那副195/65的“锦湖”车轮,实实在在地辗着这条标着“S107”的大地,一条伤轮的地,一条挂在白云天际间的地,一条稍不注意就可能飞出去的地。
屁股底下传递上来的震动,入微至肉至骨地告诉着“轮辗地”的残酷真实。突然发觉,原来那个叫哲学的玩意,真还有点害人不浅。原本一个单纯的事情,总是叫此学给挖出个“背后”,而那“背后”恰恰是一个难题接一个难题,难题成堆成串,最后连当初那个单纯的事情也不单纯了。尤其是惠施、庄子那类人类的极品智慧大脑,不肯满足于通常人的思维,喜欢“以反人为实”,喜欢“饰人之心,易人之意”,喜欢“以非为是,以是为非”,虽十分适合培养现今辩论赛的辩手,却未必适合井民当下坐在轮子上,去劳神费力想那屁股下的轮,到底是辗地还是没辗地。
又觉得,还是恩格斯把这个问题悟得透。印象中他曾在《反杜林论》中说,“运动本身就是矛盾。甚至简单的机械的位移之所以能够实现,也只是因为物体在同一瞬间既在一个地方又不在同一个地方。这种矛盾的连续产生和同时解决,正好就是运动。”西人将此说高评为“恩格斯悖论”,如果用来解释上述“轮不辗地”,也是很管用的。因为成玄英在解“轮不辗地”论时,所用观点完全是恩格斯所批的歪理“夫车之运动,轮转不停,前迹已过,后途末至,除却前后,更无辗时。是以轮虽运行,竟不辗于地也。”换言之,成玄英不懂运动物体的“既在又不在”,“既拥有又放弃”。而这理,恰是恩格斯整明白的。
井民对人说《反杜林论.哲学篇》近二十年,上述那段话就说在“哲学篇”部分。井民再是记性不好忘性大,这段重复几十遍的话还是大致记得全的。一个伟人不是说过么,“重复是学习它妈”。
正这么想着,丛山腹中一个叫“田坝”的地点到了。不禁把周遭认真看了一遍。只一遍,“名不符实”四这立马蹦到脑海。不说哪里有“田”,就是能劈出个篮球场大小的“坝”,井民都肯再发那个因老发而不那么值钱的毒誓:手板心煎鱼给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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