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列位,在齐位,说点所见所闻所感,馋馋你。
同样是夏天,这边吃饭不出汗,睡觉要盖被子,身上总是干爽爽的,洗脸帕总是脆稣稣的,树叶子是绿油油的,每一辆车子都是锃明瓦亮的,每一双皮鞋都像刚刚擦过的……同一片蓝天下,同一颗星球上,同一个季节里,老天爷咋如此厚此薄彼呢?
虽然这边的人看来就要黑些老些成熟些,但只要胚子好,小伙子就特别帅,大姑娘就特别靓,老头儿就特别精神,老太婆就特别筋蹦。此地一种蘑菇叫“黑荞巴”,一种说法称它就是省城人爱吃的山珍“牛肝菌”,一种说法谓它与“牛肝菌”各是各。奇的是此地管那些漂亮的黑妹妹也叫“黑荞巴”,大概相当于地球上多处人管黑人美女叫“黑珍珠”。早些年此地的“黑荞巴”们,对省城美女的细皮嫩肉羡慕得要死,恨不得把自己的脸也来个传说中的MJ那样“漂白”,然而此风却像山谷的风那样通常是一刮而过。因为她们明白,省城美女的美白是阴湿天气捂的,高档护肤品抹的,非是原装。加之看来很快流行棕铜色或橄榄色,黑荞巴们方才惊讶地发现,自己那副颜色才是纯天然的流行色。看她们生就的高鼻梁大眼睛长身条,配上只有她们穿上才像那家人的黑红主调裙子,你会同意她们的平均美丽度至少高出省城美女一个篾片。
惊讶地看见在灿烂的阳光下,有风姿绰约的美女把黄色的阳伞挂在腰间,时刻备用。而那伞,则恰到好处地装饰了美女的袅袅婷婷的腰身,及时地吸引着过往男女尤其是男人的眼光。偏偏这等潇洒的美女往往长得跟个个都跟个模特儿样,于是不得了的了不得,那真正是这城市一座座美丽雕塑或鲜亮造型。就觉得省城的美女至少是活得只顾美丽忘记创意,成天有日无日都举着伞,从而一再用自身的行为艺术图解“多此一举”。关键是,她们竟然就没有能力想到,即便是要挡紫外线,有时候那遮挡物也是不用总是拎在手上的,比方坐车,比方进屋,比方与熟人会,比方明明站在树阴下。更重要的是,她们就没想过让那遮挡物成为自己服饰的部分和美丽的有机组成。而那部分或组成,在此地美女们这儿早已变成生活实践与装饰艺术。有哲人说过,谁要是不会艺术地生活,谁就不曾真正会生活。若此说当真,仅凭省城美女们的伞不举即装而不知用来加入服饰与装饰说明,她们还没有触及艺术的生活,还停留在生活的生活。或许是终日与阳光打交道不多,所以经验也就欠缺罢!
听见一首歌。曲调没有让井民留下多少印象,几句歌词却很得吾心。“翻过了一座高山,翻过了一座高高的山”,“欢乐就在眼前,忧愁留在天边”,“睁眼是一片明朗,闭眼是一片明朗”……,拿张艺谋和冯小刚们近期常用语形容,这叫“走心”。它让井民对近日的翻山越岭有别样的体会,也让井民对歌中所唱有强烈的认同。这些天,真的是翻过了一座又一座高山,一座又一座高高的山,几度以为地球就只是由高山与峡谷组成,而平原与河水永远只是它的点缀。也还以为上山时转了多少道弯,下山时就必然会还回多少道弯,结果往往是上山的弯转得多,下山的弯转得少,许久以后才反映过来,那是因为整体是在往上爬。像甘洛、盐源、木里这样的县城,到达它们之前的山高得实在足以令人打退堂鼓,弯多得几乎让人产生可能转回去的错觉,但往往是在最无望的尽头,一座美丽的峡谷平坝突然就耸立在眼前,让人精神不禁为之猛烈一震。翻山时一心只高度注意山,转弯时两眼只死死紧盯弯,于是所谓的烦恼与忧愁,包括人予我的,也包括自己找的,就通通被抛到遥远的天边,所以“欢乐就在眼前”,所以“忧愁留在天边”。最赞是那睁眼闭眼都是的明朗,乍听似乎不合逻辑,细想方觉妙不可言:在这个睁开眼睛就与明晃晃世界相遇的地方,关闭眼睛所留下的,岂不只有明晃晃么?
见到当年在一个大通铺上滚的发小。当事先约定的时间、地点、人物都重合时,映入井民心灵卷帘门的,是一个标准的银屏老革命形象,头发全白,面皮松垮,只有与井民四眼对上时突然的放光,才分明提示那就是他。接着,关于当年的他的记忆才逐渐复苏,同时又逐渐让井民觉得他其实远没那么苍老。不禁问发小,为啥不把头发装修一下,得到的回答恰恰也很合孤意:“老脸与白发是绝配,黑发配老脸是错位。”大概包括发小在内的很多人早就已经认定,那些扭住青春尾巴不肯松手的角色,通常喜欢讲排比句,通常也不解风情。心灵距离打通,如烟往事洪水般奔腾。曾记当年骑竹马,公园里一起打游击,因为被诬“耍朋友”拿起砖头就砸人,因为肚子饿得不行,到唯一不收粮票的火车站求过往旅客替买小馒头……当然也有发小没有赶上高考的末班车,却远比井民这个末班车乘客多几套房,多几张存折,多几段风流,多几层人生感悟。不错,知识是可以改变命运,但被知识改变的命运未必尽都值得羡慕,甚至值得改变。在听罢井民现今一房一妻一娃一车的老实交待后,发小脸上分明浮现出几分宽慰,甚至几分得意。想当初,高考放榜时,见名单上没自己,发小的神情可远没今天这般沉稳。
抬头望路边指示牌,赫然看见“一座春天栖息的城市”。想必是这座夏天不热冬天不冷的高原小城的广告语。突然就想起前不久有个地方,原本自称“一座叫春的城市”,惹得全国人民嘲笑不止,当初那自以为语法玩得烂熟的专家,在经历一再解释和辩解全国人民也不买账的尴尬后,只好收起那原本的其实很有创意、很有模糊空间、很有擦边球价值的挖空心思。此地显然吸取了彼地的教训。可是“栖息”一词太过书面与文雅,因不被人常念而一旦念来就不那么不顺口,拟定此语的专家和敲定此语的领导,好生想过没有?问过黎民百姓没有?何不干脆直接叫“一座四季如春的城市”?甚至,不妨叫“一座不用空调和甩干机的城市”,还可能扯得更多眼球,且雅俗共赏和老少咸宜。“栖息”则雅过头了,雅翻山了。嗯,井民之流靠说话码字儿为生的角色,其实也是既不能不雅,又不能雅过头的。这要铭记。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