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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日子生活杂谈 |
分类: 校园轶闻 |
劝说一时僵住。就在此时,收音机里传来官方通知,说19至20号,灾区还有6至7级余震发生,望各地做好应对。官方直接道危险,“5.12”以来还未有过,可信度顶级,惊吓度超级。方才还在当说客的老师,一转眼全部蒸发。就见大批学生,夹了自家铺盖凉席,从各个宿舍逃将出来。只小半个钟头功夫,过一平方公里的校园,凡空地皆是“难民”,足有几万人之多,与春运时的成都火车站分不出雌雄。
井民还是不相信会说得那么准。还是那个不相信的理由:既能把余震的时间、地点、震级说得那么准,为何对“5.12”那场8级地震却完全不知?只遗憾,恐慌是有传染性的。只要有一定数量的人决定露宿,就有比他们更多人的跟风。而那些原本坚定的屋内睡觉者,就会大多分化瓦解。最后,必然只有极少数人在全体目为怪物的眼光中,孤独地坚守自己的信念。好像是尼采说过,群众,也就是你我这种角色,总是以他的是非为是非,以他人的判断当判断的。他们,或我们,没有真正的自我。信然。
井民便是那被分化瓦解者。原本是极少数的,便架不住来势汹汹的好心,更架不住上下翻飞的怪眼——都认为既然官方都说那么清楚了,你还坚持住在屋里,要么是人格有毛病,要么是心理有问题。
于是也躲到了车上。可是,车,哪是做来让人睡的?随便怎么摆放位子,随便怎么腾挪身子,横顺就一个极度不舒服。何况井民身上的肉肉,看起来还是多了点。便出了门朝空地走,见有人问就说是去“看看同学”。其实,是想尽量把自己整困,以为只要是困到极限,就多半不会计较睡哪儿了。木子美小姐有言,“睡哪儿都是睡在夜里”,有点玄理。又好似把自己故意饿惨,再去吃饭,那可就会享受所谓“饥饿美感”。
大约三两个小时后,腿也软了,腰也塌了,肉也酸了。晓得,那是想睡觉了。于是钻进车里。可是,才一关上车门,瞌睡马上消失。只好再次离去,踩着凌晨两三点的清见,伴着此起彼伏的鼾声,看着“大睡如小死”的人们,突然想起好像是韩愈说的,一个人不睁眼,你就不知道他是否哑叭。觉得眼前这数万人的露宿,很是有些触目惊心。
再回去,发现竟然还有同样的夜游神。定睛一看才知,那是某博导,地质专家。突然想到,“地质”与“地震”,一字之差,他多半说得出个一二三。于是试探地问:“你,也不回家睡么?”博导一听就来火,“我当然想回家去睡!问题是我那个拖斗,非要我出来不可,不然就要吵架……”井民明白,博导原另名“怕妻懦夫斯基”,不禁偷笑。博导想必察觉,于是自道:“妈哟,搞地质的,还怕地震,真是丢脸!”咦,这倒是个新鲜结论。忙问其详。博导继续:“我不是搞天然气的,但我也晓得,成都平原下面没得断层,没得缝缝。不然,那些气,不全漏光了么?他们那些公司,又采什么气!没得断层,没得缝缝,地下又松软,又怕什么地震?”
然后博导说出几个搞地质的,比他年龄大,比他资格老,都坚决不顾老婆儿女反对,整死不下楼住,包括“5.12”那晚。就感叹,地震这狗东西,害死好多人不说,还害得好多搞地震甚至搞地质的,为维护自身学术清誉和知识尊严,甚至想跟风一躲也不行。于是我俩便说,眼下要是真的大震一下,最好是把成都所有的危房、折迁房都震垮,反正里面此时正没人住,然后地震专家们的日子就会好过得多。因为明天全世界都会传扬,“地震专家准确预报……”之类。反倒是全城几百万人这么躺露天,躺一天可以,躺两天将就,躺三天凑合,躺n天呢?与总要进行的生活相比,躺多少天才是尽头呢?
回想起32年前。唐山一震,全国吓软。平武、松潘再震,整个四川风声鹤唳。遍地开花的“地震棚”,几乎代替了当时的住房。那可是一住就几个月啊!然而,即使是在那样的艰难岁月,人们也受不了长期的露宿。先是自找借口“上楼去取点东西”,一去就不再回返;后是在一顿臭骂自家“地震棚”太破后,声称“重新搭个”,就再也没有了下文。
历史,现实,过去,未来,人们为何对不确知的危险充满恐惧,而这种恐惧最后又都臣服于时间?或许答案只一个:危险随时随处都在,生活每时每刻延伸。人要生活,以及要活命,就不可能以一种方式争取安全。何况安全不安全也是相对的,不确知的危险的另一面,其实也就是安全。
换句话说,人总得在屋檐下生活。人总不可能老生活在露天。这就决定了那屋檐会否、以及何时砸下,砸下时会否、以及多大程度上伤及自己,其实是人自己防控不了的。这就是人的命,不认不行。这就是生活的理,不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