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刚刚看见的,真的发生过吗?
校庆过去。包装在卸。化装在退。校友在走。印象在整理。记忆在沉淀。
突然增加的万千身影,都是真实的吗?突然听到的亲切呼唤,可是疲惫中的幻觉?
梦一般的三天匆匆过,至今身在何处都不十分确定,又怎能确信刚刚的过去确有其事?
只有塘里的假荷花,岸上的假鲜花,门上的假金布,以及地上的烟花碎屑和风中的标语残条在提醒,任何一种关于时间或历史的庆典方式,在无始无终的时间绵延中,都匆忙得几乎留不下任何痕迹,虚幻得叫人甚至不敢相信。
突然明白,柏格森何以提出那令人费解的概念“绵延”。
“人的心灵是一种毫不间断的,永不停息的意识的河流”,柏格森说。此“河流”没有任何的稳定。它不可捉摸,不可理喻。它无底、无岸、无固定的方向。它“流动”便是一切,“流动”便是本身,无以名之,姑且叫做“绵延”。柏格森还说。
难怪当年在时尚的巴黎,连贵妇名媛也以聆听这位生命哲学大师的课为荣!那不是简单地以亲近伟人来附庸风雅,而是只有在柏格森那里,最不可度量的人的心灵,以及最不可整理的人的记忆,才是真正可以被人感知的。
B.母校之“母”,似瞬间得解
校友见校友,那才叫真正的动情。白发人与白发人当众相拥,老头子朝老头子当胸一拳,相互间惊叫着奔向对方,甚至把绰号或小名喊得震天价响。没有丝毫的难为情,更完全不顾及周遭的反映。连开放乃至奔放的当代大学生们,此刻也只好变成校园里最文雅的看客。
一位在校首届毕业生与老校友相见,竟让潜伏多年的“脑毛病”加重,一个突然蹦开的出血点,让这位古稀老人躺上了手术台。井民的真姓,被缀上南腔北调的“老师”,在一副副似曾相识的面孔中呼唤着,自己却只能应付式地以微笑代答,却不能把心里那疑问说出来:“对不起,你是……”约吃约见的电话更是挤满了手机,只遗憾忙中人井民却只有“得罪了”这个唯一的选择。
校友向母校捐赠,那才叫真正的大方。一辆“奥迪A6”披红挂彩开上捐赠台,车钥匙顺手交到校长手里,也只是附带一句:“母校给了我们的今天,没啥拿得出手回报母校的,只好凑份子给买个四轮儿车,好让母校在高速路上跑快一点……”100万的现金支票打过来,代表却执意不肯上捐赠台,连称“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校长的眼里一再泛起潮湿,答谢的语言早已因声道疲累而变得沙哑,听上去所有的话语都跟激动得哽咽酷似。
突然明白,世间为何只有“母亲”与“母校”,而不曾听闻“母厂”与“母村”。母亲给了我们生命,是我们生命之血亲母本。母校给了我们前程,是我们前程之孕育母本。没有母亲,就没有生命;没有生命,就没有母校。但没有母校,生命就会变得苍白,变得虚弱,就会失去应有的价值。
或许校友们都是这样认定的吧!“这不是捐款,是孝敬!”一位捐巨款的校友面对感谢如是说。
是啊,天下有哪个儿女给母亲送钱物,会用“捐”这个字眼儿呢?
C.忙碌的肉身,失落的心灵
匆匆与当年的同学吃了顿午饭。按说这已经不合时宜了。习俗中的午饭是工作餐,即使是招待好友也是不得已的应景。但参与校庆服务的公务,承担诸项活动的重任,使得井民竟然忙成领导状,吃饭也只是去“点了个卯”。
如今三日过去,回身再找同学时,那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早已离去,就好像他们只是刚刚放过的一场电影中的角色,灯光一亮,就一切的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张硕大的白布高悬。
昔日的同窗突然出现在面前,又突然梦幻般地消失,扔下井民这个遗憾、惆怅甚至空虚的魂灵。
我的下铺兄弟,我的邻座大姐,我那24年不见的对床,下一次我们再相会,还能以“五十”这样的名义么?我那对床下铺的凤祥兄,不就已经成为我们前天的默哀对象了么?……面对睹物伤情的校庆善后,真想放声大哭,直至昏天黑地。
想当年邓伯伯一句“高考必须立即恢复”,我们那46位男男女女,撂下锄头,扔去铁锨,破衣烂衫地来到早已陌生的课堂。我们知道自己是“百里挑三”的幸运儿,更知道邓伯伯不嫌我们年纪大,让我们抓住了大学的尾巴。恨不得榨干时间的油水,恨不得耗尽精力的泉源,去向失去的时光讨要补偿。枯燥而紧张的大学生活,简单而明朗的人际关系,冷静而现实的目标选择,竟使得38男与8女之间,长达四年的朝夕相处,连一场恋爱都没有发生,只是临近毕业才有两人走到一起。
就知道此次见面,必有很多未及见天的故事,以及很多未曾吐露的话语。然而……
D. 人在校庆中……
一向自以为能举重若轻,却在此次校庆中自控不能。
不能控制时间,不能控制节奏,不能控制质量,不能控制用餐,不能控制用嗓,甚至不能控制情绪。
撂在平时绝对不会发的火,这几天几近失控。从来不肯轻易祭出的恶言,竟然在后悔时才知道已经冒出。
大典前夜张罗晚会,招呼夜宵,哑着嗓音与外请名人说笑,饿着肚子准备为又完成一件大事庆贺,然而就在即将举起筷子的当口,却被电话招去紧急会商二天的大会,直至东方既白……
有了上述林林总总的感觉,刚刚过去的日子,铁定成为此生又一个难忘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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