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分类: 校园轶闻 |
不知怎的,心中涌起一阵不安。赶紧给那弟子回电话,令其马上刹车。谁知电话是个小灵通,老打也不通。判断弟子可能已在商场里,那儿信号最差,极大可能正在买……急得东找西问,至少给三个以上的弟子留下重话,称有要事找,设法叫那弟子尽快回话。
电话没打通,例行的散步时间到了。虽照走不误,但走得犹豫,走得心慌,令人不爽的想法胀满脑袋。这些年,随着招收的弟子愈来愈多,每年教师节登门者,渐渐没有了沙发坐,而所带的礼物也悄悄提高了档次。最早是鲜花一束,后来是鲜花加水果,再后来是鲜花、水果加茶叶,再再后来是鲜花、水果、茶叶加物品,而前年,鲜花、水果、茶叶后面已经有了一块手表。也正是从去年起,一种愈来愈强烈的不安,渐渐收紧了井民的心,竟至随着教师节的来临,莫名地恐慌起来。
明白了,正是那渐重的礼物,纷扰了井民宁静的灵魂。师生之情本乃世间至清至纯者,如今却掺进些拒之极难、收之难安的礼物,至清至纯似乎悄然流失。不禁十分想念那曾经的真情,也是教师节,也是弟子来看望,鲜花一束,感动不已。即使那日来不了,一个电话,一张名信片,一个伊妹儿,也能令井民兴奋一整天。记得有年教师节即将过去,时间已是近深夜,突然接到新疆打来的电话,一位毕业十多年的弟子,直接问“还好么?如今在做啥?”井民老实交待,已经离开了原来的系,那同学还没听完,就在电话那边嚷起来:“老师,你千万不能离开讲坛!”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厚爱,冲破千万里关山阻隔,瞬间弥漫井民全心身。
正想着,那位问井民衣服尺码的弟子电话打来。在听井民严肃认真地宣布“绝不接受!立即闸板!否则别来!”立场后,电话那边一再声明,您教书那么认真,待人那么和善,弟子们只想表达点感激之意,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出于对老师的敬仰和热爱。井民只好说,教书认真,待人和善,这些都是老师的应该,不足挂齿,更不必谢。那弟子又说,弟子们都非常敬仰你,热爱你,喜欢你,一点儿心意,请你一定收下。井民只好再次打断,称“敬仰”、“热爱”和“喜欢”等,都是些圣洁的大词,万不可用到井民身上。总之,说到最后还是强调:“欢迎来做客,不许带礼物,严格遵守,立即执行,决不下不为例”。
说毕果断挂了电话。突然又想,弟子们会不会觉得井民很假?会不会觉得井民对他们有看法?说实话,每当教师节来临,井民就变得十分为难。提前告诉弟子们别提礼物上门吧,怕弟子们误以为这恰是在变相提醒,因为确有人爱用类似的提醒。不提前告诉吧,又担心弟子们误以为井民受之心安理得。一般地提醒吧,担心弟子们会误以为井民只是在客气。严重地提醒吧,又担心弟子们会误以为井民对他们有啥意见。提醒还是不提醒,竟然成为一个问题。想到这层,就不禁想,方才与弟子那番通话,会不会也有这样那样的“提醒”之嫌?
想到这儿,竟再也无心继续散步。于是掏出手机,再与那弟子通话。除把先前的立场再重申一遍,还做了些推心置腹的解释。井民费力地想着说,你替咱想想看,一个老师,穿着学生“赞助”的衣服,戴着学生“孝敬”的手表,面对学生时他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他还能神闲气定地站在讲坛上么?他还能一视同仁地严格要求学生么?若有学生考试不及格,他还会令其重新来过么?……请帮老师想想。这是做老师不得不的顾虑,与清高或卑下无关。直说得那弟子再三保证“只带花来”,这才稍感放心地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回到家里,思绪仍从那事儿上抚之不去。想起上学期的《马列哲学原著》课,七八位弟子的开卷考试论文,或直接从网上下载,或拼凑痕迹明显,不得已只好令其重做。比起先打“不及格”而后再令“补考”,井民此举已属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温柔一刀,既不以“不及格”计,又无须“重修”,只是悄悄令其重做而已。而这七八位弟子中,就有井民的熟人、熟人的熟人,也曾令井民犹豫再三,举棋不定。左思右想后,为他们的根本利益计,还是痛下了杀手。当然,井民逐一给他们发伊妹儿,写字条,打电话,告知他们“或许是我没有说清楚,让你的论文没有能符合要求,麻烦你再重新按标准做一篇”,然后把标准再次列出。如果井民穿了他们的,戴了他们的,吃了他们的,还能如此从容与淡定地“处置”他们么?
又想起刚才弟子所夸的“敬仰”、“热爱”和“喜欢”,大致就把它们通通归入“爱”吧。老师得弟子的“爱”,无论如何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但这种“爱”正因为至清至纯,也很脆弱,很敏感,很娇嫩,经不住哪怕半点儿的冲击。今天听到弟子要为井民买衣服,就感到这种“爱”似乎受到了撼动,甚至受到了亵渎,难怪心中惶恐莫名。突然想起哲人伊壁鸠鲁的话“幸福就是灵魂无纷扰”,觉得今天才真正理解了此话的深刻含义。于是就想郑重对弟子奋生、士英、曾洁、王璇、亚娟、付忠、建华、方向……说:你们真“爱”我,就不要打扰我的灵魂,让我幸福地迎来送走又一个教师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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