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大学乃近代文明之产物,与工业革命相伴而生。国际间典型意义的大学,不过几百年而已;我国最“老”的几所大学,亦充其量刚过百岁。
因此,大学比之人类其它文明产物,资历很浅,年纪很轻。
由是可知,“大学”当由西方舶来。的确,大学不仅没被我中华文化“发明”,甚至连这个词本身,亦是从西方语翻译而来。
英文的大学叫University。用汉语“大学”二字转译它,蕴含了极深的道理。我国古代文化经典有《大学》,尽管彼“大学”非此大学,但彼“大学”的内涵,竟触及今日大学的命门儿:“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不妨这样解释:“大学”就是“做大学问”,做大学问就是不懈追求最高道理、最高道德的目标。正因为如此,我国古代最高学府才被叫做“大学”(或“太学”,因“太”通“大”)。既摸到命门儿,拿它来翻译University,也就再合适不过了。
我国现代意义上的大学,历史虽短于欧美,却因文化积淀丰厚,同样屡有不凡见解出,一点也不逊于西方大学之理念。最典型者,要数清华老校长梅贻琦的“大学之大,乃大师之大”论。梅老先生是这样说的:“大学者,有大师之谓也,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此见一出,迅即得到广泛认同。梅老先生精辟之论,避开大学的皮毛,触及大学之精髓,成为今日人们建设大学、管理大学、乃至评价大学的主要界标。
当然,大学之大还远不止“大师”。就其骨骼灵魂,就其精气神韵,它至少还有——
大学之大,在于它含英咀华。方寸之地,聚万千精英;几幢大楼,藏无数栋梁。举凡世界,哪里还有相类处?
大学之大,在于它胸怀宽广。革命家与科学家同窗,唯物论与唯心论并存,学派林立,观点杂陈。除去大学,哪里还有如此宽容之所?
大学之大,在于它精神博大。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民族精神与人类精神,自由生长,兼容并包。大学之外,如此精神富集处哪里找?
大学之大,在于它追求至大。修身追求理想人格,学问追求至公之论,不到最高之真善美不止,不达最远之境疆域不停。离开大学,万难找到如此痴迷与专注的集体有意识。
大学之大,在于学问之大。凡学校都是学问之所,然学问最大者非大学莫属。北大老校长蔡元培曾制《大学令》,谓大学乃“教授高深学问”之所,实属令人叫绝之灼见。
大学之大,在于清纯高贵。大学可以不是财富的寓所,但绝对是精神的圣地。让真正的大学低下它那高贵的头颅,无异于令它当众摧眉折腰媚权贵。正因为如此,以里根“美国历史上最受欢迎总统”之尊,得不到哈佛大学一纸“荣誉博士”证书;牛津大学亦坚决不把“荣誉博士”帽子戴到本国在任首相布莱尔头上。当然,那些除“大楼”外无一再“大”的大学,也由此与真正的大学区别开来。
大学之大,在于大家学习。师生同道,求索不止;主业研学,决不旁骛。“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如此过程便是彼此理想之实现过程,是校园日复一日之生活的写照,亦是大学存在与发展之最高合理性所在。
窃以为,中国古训“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恰是大学风骨、精神、精髓的最绝妙写照,亦是大学之大的高度概括。由于精气神皆合,更由于可巧妙嵌入校名,四川大学和中国海洋大学都以此作为校训,只因四川大学捷足先登,中国海洋大学才遗憾作罢。
大学是一面高扬的精神旗帜,大学是一个精致的思想寓所。由形观之,大学很小很小;由神观之,大学很大很大。(本文原发于《求学》杂志2003年第10期刊首)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