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地理:广西
(2011-02-15 22:0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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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受台湾家属牵连最大的是我大舅。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是他求学的黄金时期。据母亲说,大舅的中学成绩是整个澄潭区第一的,结果因为台湾家属的缘故被取消了考大学的资格。那应该是大舅一生中的一个很大遗憾。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他对书的热爱,到目前为止我不知道他买了多少书。文学的,政治的,哲学的,中国的外国的,大人看的小孩看的,什么书都买;十月当代人民文学外国文学中篇小说选刊半月谈,什么杂志都有,弄个小型图书馆绰绰有余。他还要求他最小的弟弟,我那不争气的小舅,不管重读多少年,一定要考上大学,所有的费用都由他来负担。历史就是这样可笑,不过是隔了几十年的时间,又一个代替父亲发号司令的长兄诞生。我那默默无言的外公又一次隐身在了历史大舞台的幕布背后。
小舅一开始显现出来的资质应该是不错的,要不然大舅不会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我二舅和我母亲都因自己不愿意读书早早地放下了书包。我母亲为此还给自己找了理由,我不是不会读书,是我跟人家吵架就赌气不想再读下去了,我的成绩一直考五分的。不要小瞧这个五分,它就是满分,也就是我们后来的一百分。不管母亲如何自我肯定,小舅已然是唯一的种子。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高考的大门已经重新向普天之下的学子敞开。春天既然来到,种子就要发芽。小舅这枚希望的种子在春天里如期地发芽,只是他萌发的是爱情的萌芽。一生就被桃花误。关于小舅的篇章应该有他独立的一篇之地,暂不多讲,这里是大舅的地盘,我就将地盘归还给大舅。
在家乡的小山村里,小舅瞄一眼书本想一会姑娘。大舅,那个跟他大伯一样一心想着挣钱养家的人,带着他的老婆带着他的二弟和二弟媳,辗转全国各地做马路包头。马路包头就是现下的建筑业承包经营者。找一偏僻的地儿驻扎下来,跟当地的政府谈判协商,用双方认可的价钱,给当地造一条马路或者一座桥。有时工程巨大,人手不够,就来信要我父亲再带人前去支援。我父亲也是受他爹影响也不愿意以种田为生,大舅一发出邀请,他就义无反顾地前去。
有一回大舅的工程在广西边境,父亲带了村里一个木匠和一个石匠前去支援。那时正好是打越南自卫反击战,父亲写信回来说晚上睡下时可以听见对岸的枪炮声。我母亲还不算太担心,又不是我父亲一个人在那里。木匠的家人就担心得要死。回家过年后就不让木匠再去了。木匠后来办了厂成了村里的大老板,他家儿子因书念不好认了我父亲作干爹,希望沾点我家的读书气息。这已是后话了。
记得父亲有一次在夏天里回来,我正站在门前的长条凳上挖门楣上鸟窝里的鸟蛋。我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他从灰色的人造革包里挖出两个黄澄澄的东西,上面长满了鱼鳞样的图案。父亲说这个叫菠萝,跟苹果梨头一样可以吃。用刀切开时已经腐烂了一部分。父亲带着它们在路上已经整整走了三天一夜。菠萝被闷在父亲紧闭的包里,父亲被闷在七月的火车车厢里。
我爹坐过火车,我爹带回过菠萝,你们的爹行吗?我舅舅很厉害的,还会带我爹去坐飞机。午后,我以为爹娘都午睡了,一个人美美地自言自语着。结果被醒来的母亲听个正着,让我害臊得好多天不敢出门,以为天下人都听见了我的自吹自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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