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华诚
到得凉州,胸中就不由奔涌起一股苍凉雄浑的豪情:大漠孤烟,黄河远上,风起沙涌,白云苍狗。今日凉州,便是在出土了绝世珍宝、被郭沫若称之为“马踏飞燕”的青铜马的地方,河西走廊、丝绸之路的第一个重镇,武威。
武威素来声名远扬,即便是在汉唐时代,此地也一直是中原王朝经营西域的前沿根据地。“弯弯月出挂城头,城头月出照凉州。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念着千余年前的古人诗句,行走在明月当空的武威街上,便把自己当作了戍守边关的将士,听着悠远凄凉的羌笛或声声切切的琵琶,思乡之绪不禁就百结了愁肠。
如此苍凉之地,有什么物事可以聊以慰藉孤独的心灵?初至凉州,忙完正事,便要去寻找此地的美食。知我此意,一位网友即热情推荐:到了凉州,若不去品味一番著名的边关美食“三套车”,将会十分遗憾。“三套车”?我只知有俄罗斯民歌《三套车》,冰雪遮盖着伏尔加河,冰河上跑着三套车,有人在唱着忧郁的歌,唱歌的是那赶车的人。
莫非,当年远离故土的游子便是唱着忧郁的歌,坐着马拉的三套车,在这里品尝这道美食的么?狐疑暂且搁置一旁,搜寻吃事难不倒我,出门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便可直奔目的地。小城自有小城的好处,任是旮旯角落里的去处,司机都了如指掌;再是,一趟出租车费是三五元钱,这更要让人惊掉下巴。
吃“三套车”,北关市场便是。数十张桌子罗列,可以想象生意高峰时这里人声鼎沸的情形。这摊位的铺陈,老板的热情招呼,食客的不拘小节,果然颇有西北的独特风格。不出几分钟,“三套车”便已上桌:一杯冰糖红枣茯茶,一盘腊肉,一大碗行面。原来,所谓的“三套车”就是这三样东西!
太普通?心下有些失望了?别急,入口尝尝就知。这行面,浇着稠稠的卤汁,勾芡很浓,卤中有胡萝卜丝、芹菜丝、蘑菇丁、肉片等配料,满满一大碗。吃一口,爽滑、劲道,有嚼劲。这行面,据说是“饧面”的误称,做法是将面加水揉匀后,要“醒”半个小时,“醒”过之后,面团发软,搓揉抻拉,怪不得更有劲道了。
至于这腊肉,是用新鲜猪肉和老汤老卤,经文火长时焖制出来的。色泽润红发亮,吃一口油而不腻、熟而不烂。腊肉上还撒着碧绿的青椒丝、大葱丝、香菜丝,一上桌便引人食欲。
但光有这两样还不够,只吃行面和腊肉,过不了多久,必定口干舌燥,嗓子冒烟,那杯茯茶此时便大显身手。据市场里资历最深、熬茯茶二十余年的老孙师傅说,熬这茯茶可不简单,光是用料就有茯茶、红枣、枸杞、核桃仁、桂圆、苹果、山楂、花椒、大黄、锁阳等种种,掌握火候,耐心慢熬,这茶除腥解腻、舒肝健脾,功效甚多,堪称凉州一绝。
至于为啥这三样小吃叫“三套车”,我没问出个眉目,但至少可知,与那俄罗斯的民歌是无甚么关联了。坐品美食,怀想当年,在这苍凉雄浑的边陲要塞,行将步入丝绸之路的生意人,或即将驰骋疆场的将士,一碗行面、腊肉就着烈酒入肚,滚烫的茯茶抚慰了心胸。然后,大歌一曲豪迈的边塞诗,此去经年,长河落日,人生中悠悠不灭的回想就是这“三套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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