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香村的人都姓何。至于他们的先祖何香在给自己的村子起名时，为啥采用了荷花的“荷”，何氏家谱中并无记载。不过荷香村里确实有荷塘，而且不止一口。你若爬到一棵钻天杨上，观那三口方方正正的荷塘，就会吃惊地发现，它们就是一个品德的“品”字。

一天，何鼐问村里最有学问的老村医何风先生：叔，可不可以将荷香村的“荷”改为咱们姓何的“何”？何风微笑着反问道：可不可以将何鼐的“鼐”改为无奈的“奈”？何鼐品味良久，无言以对。

何鼐是当下荷香村里最有能耐的人，据说他在城里开的那个公司价值一个多亿。可就是这个有能耐的人，他享受不了城里喧闹的夜生活，在乡下老宅建了一座别墅，每晚都要驱车回来睡觉。

荷香村位于县城的北面，中间隔着一条三十多米宽的河。其实从村到城的直线距离不足十公里，可偏偏村前的河段上没有建桥，村人进城必须绕道二十公里外的地方，如此每个单趟就要走四十二公里许的路。故此村里人一直觉得很憋屈。何风先生曾建言何鼐，让他为建设家乡做点贡献。何鼐虽未推辞，却言称在此建桥，少则一千多万，公司独资尚有困难，让乡亲们等上一等。

等？没影子呢。有人说。大伙也都明白，何大老板当然不着急，他有豪车开着，根本不在乎多出来的那点路。

如此，荷香村的孩子们进城上学，大人们进城办事，也只好继续完成马拉松的里程。

忽一日，河对岸开来了几辆载着工程机械及建材的大卡车。车上下来了何鼐还有一众人员，他们先将一个巨大的工程效果图立在了河边。恰巧路过的何风先生眯上双眼，终于瞅清了项目标题里的三个字：何鼐桥。

何鼐啊，你怎么可以将自己的名字用作桥名呢？何风不解，便质问对岸的何鼐。

叔，人活一世，不就是图个雁过留声吗？

孺子图名用何鼐，老夫这般又奈何？嗐！何风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人家出巨资建桥，还不兴留个名？村民们才不会像何风先生一样纠结。

半年后，何鼐桥竣工。剪彩后，何鼐是第一个驾着他的奔驰过桥的，第二辆则是他儿子何宝的宝马。从此，他们父子来往于城乡之间，也不再绕道了。

说到这儿，话题不得不转移到何宝身上。何宝年方二十八，正是享受青春的好时候，最不喜欢乡下安静的夜晚，灯红酒绿才是他的向往，所以只愿在城里住着。

这日，何宝与一班朋友吃喝过后，忽然心血来潮，要与女友开着宝马去乡下兜风。待出了城，何宝觉得乡间公路没交警查酒驾，便夺下了女友手中的方向盘。车速高，风儿凉，可消酒后燥热。他唱着号着，将那豪车开得近乎飞了起来，直到何鼐桥桥头，丝毫没有减速。

忽然对面有辆拖拉机转弯上桥，灯光直射过来。何宝无措，猛打方向盘，宝马撞断三节护栏，钻进了河水之中。好在拖拉机司机没有受伤，他及时找来绳子，潜水系上，拉出宝马，车里二人才得以生还。只不过何宝因脑部受伤有点重，住进了重症监护室。

何鼐仅此一子，是何心情可想而知。他越想越气，便觉得是这座桥害了他的儿子。于是电话喊来挖土机，在一端桥头堆起了一座土山。村民不满，纷纷追问。何鼐此刻已经清醒过来，便解释说，护栏断了好几节，对来往行人车辆造成安全隐患。请大家伙放心，我会尽快安排维修，确保早日通行。

（节选）

原载《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25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