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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台(短篇小说)/王铭婵

(2025-04-01 14:55:06)

前员工孟娇的儿子圣民天生自闭症,集团李总监想利用这个“来自星星的孩子”炒作,包装企业家形象,取得社会关注,也算是为新推出的“绿森林”造势。然而圣民病情严重,无法表达,孟娇又急需经济来源,于是和李总监达成了一桩秘密交易……

 

黄金台

王铭婵

 

我再见家乐时,他身边排满向日葵,他还是又黑又壮,还是爱说“怪好”。我觉得这个“怪好”,像是一个孩子交付给成年人的鼓励,在我身上起到尤为突出的作用。我蹲下身子,看着向日葵的根,和培它的土,一直懂得家乐的这颗心,更懂得最高层长年招贤纳士,要的是像家乐这样的人才,虽说家乐还是个孩子,可看起来总比那些为了高薪职位,靠编故事赚钱的人靠谱得多。镶着大金边的咖色圆盘正随风摇摆,蜷曲内扣,黄澄澄的一片,使我不由想起燕昭王的黄金台。

园长阿姨开着很大的车,带圣民去玩好玩的了,怪好,家乐说。我的同事孟娇是家乐口中的园长阿姨,她在李总监的安排下管理“小哈津”幼儿园,那台很大的车叫“绿森林”,两年前被孟娇开走了,车上坐着天生头脑不清的圣民。大夫说过,几年后世上会添一个“星星”上的孩子,言外之意,圣民早晚要自闭的。

我告诉家乐,他们会回来的。我穿过一排排向日葵,坐回车上吸烟。眼前的烟圈令胸口时紧时松。孟娇去哪儿了,我若是能把她找回来,她会原谅我吗?第一次接触她,是为算计她而去,但,我不知道她和李总监之间的约定。约定之前,我不认识孟娇,孟娇认识我。为了营销方案的顺利进行,我们心照不宣地接上头,在各取所需中,我才知道李总监为我量身定制的包装计划,远不止我一个主角,至少还有孟娇、圣民。这条计划线在时光中拉得很长很广也很惨重。

港城第一家车行落成时,沸扬不止,凡能来填个空的闲嘴,都抢着说,最终说成满街跑轿车何等壮观。渴望他们说,是我们的心思,说多了,就把心思说动了,有余钱有刚需的会买,没余钱没刚需的,也会心动,借贷着,也要翻个儿,一起蹦跶。消费者在外面蹦,我们在里面蹦,不过几桶银子罢了,其他品牌一入驻,能撑多久,谁也不清楚。但李总监始终一副有招儿的样子,说着一套又一套虚实不定的打算,往往都会付诸行动,颇见成效,他确实是实干型。但那回视频会,他起先装作要从与会人员的眼神里索取些什么,而后才看向我,轮我上场了,我说,与其给车做广告,不如包装个人。他眼睛一亮,抹了油般乱转,这种前期配合好的伎俩,我们屡试不爽。他又说,要动用集团旗下的“海陆空”,接着又看向我,言外之意让我这个经历过“海陆空”培训的人谈点想法。我说集团财大气粗,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上游的都有涉营,利用可靠的资源开发新的资源,这就是创新。他开心地鼓掌,与会人员鼓得更响,隔着屏幕,我甚至可以听到手骨头互相击打的声音。我清楚,他们都如饥似渴地想登上“海陆空”,这道重要的镀金工序与高薪是一对。他们向我看齐,甚至有的想成为我。

视频会议后,李总监发出临行前最后一道指令:速战速决。与会人员也发来提前祝贺。他们和我一样,都是4S店的总经理,打理着集团在全国各地的4S店,李总监监管我们,但李总监格外器重我,我是他一手培养的,不像他们年过半百跳槽加入,不能代表李总监的职业水平,由此我的压力特别大。半年前,我失眠加重,四肢像注了冷水一抽一抽地痛,脑海无力再释放兴奋剂——各品牌入驻港城,及媒体的透明度,无不敲着消费者的耳鼓和眼眸子。黔驴技穷了,我和他说,我得离职了,我和他说。他说能意识到没招,正是有招的开始。这话也算是培养,他把包装个人的想法先提了出来,一锤子买卖,借着媒体的艺术化效应指不定就歪打正着,滚滚财源。我又蠢蠢欲动了,谁会和哗啦啦的银子过不去,钱是好东西,越多越想要,就像赌博,越输越想赌。那阵子,我爱打量 “绿森林”试驾车,这台原装大吉普底盘距地半人高,狠帅型,新车跑上十万公里,性能越发收不住,抢手是必然的,颜值、实力三七开。我拍了拍它微翘的后屁股,深吸一口气,那时,对这车充满信心的就不止我一个。

孟娇一直光顾我店。销售的说,单看眼神儿便知囊中羞涩,再看穿戴,自以为是的胡搭在她身上过着恰到好处的瘾。干销售的势利,又讨人喜欢,留得住大主顾全凭这两点,要说起他们驱赶所谓的无效客户,也实在有一套,白眼、口沫、指桑骂槐,但这些对孟娇不起作用,她的脸皮像是一块钢板,正是李总监要的火候。

砰!砰!砰!白日礼花绽放,天上飞起一串浅色,浅到看不见,欢呼声比音响更驳杂,我按计划循声去了“小哈津”。在没有幼师证的情况下,孟娇让我做班主任,例行参加会议。嘀嘀,群里信息,幼师们正为八月十五收礼焦虑得很,怕大件物品惹人眼,虽说这早已熟视无睹。会上正重申这事,说归说,孟娇收的红包最大,幼儿园不提干,不分房子,不拥有成年人想要的任何世界,就剩这点可怜的物资了。

会后,孟娇留下我,杂七杂八地说话,似套近乎的前奏。我说,拿孩子发财不好。她说,哪个不拿孩子发财。这次计划,确实要用到孩子,我语噎,浑身像粘了毛刺,这刺不使我痛,提了一口气,我说这不一样。她掸掸袖子说,那台车先卖我吧。我说,不到日子。她叫道,试跑100000公里多了,外观及内饰全落了档次。哪个做惯营销的,不是一张油光光的存储器似的老脸,封住许多表情,所以我只是淡淡地说依旧抢手。孟娇起身出去了,我也跟了出去。她隔着一扇廊窗看圣民。

圣民趴在地上,露一只眼睛朝上瞟,眼白像凝滞的发胶。家乐常说,圣民想玩玩具,怪好。孟娇看不上家乐,一听这话,就扔他的衣服,捉弄他。不玩玩具,我挨着家乐坐下,他在玩手,一旁的圣民又开始拼命地剜脚板。孟娇看了家乐一眼,问我,他们长得像吗?他们真像一对双生子,我说。她像得到某种肯定,推我出去,急切地说,要么交车,要么活动尽快。我打量着葱郁的森林,光滑的赛道,这幅壁画一进园便吸引我。她替我收回目光,谈起“绿森林”的车史——发动机的代际,宣传片的效应,浑圆的汽车后屁股视天气变幻漆色,尾翼大灯是“绿森林”的眼睛,开上“绿森林”上高山,蹚河流,一直在路上,她眼眶布满密集的泪珠,像气泡一样,我还从没见过眼泪以如此方式安放。她哭,我不可怜她,就像我大脑失去兴奋剂,我不可怜自己。我一直不解她为什么要执着于这台车,便说,可以高铁、飞机,徒步更省钱。她一愣,像我把天聊死了。停顿不久,她另起话头,说邀请第一位客户试驾“绿森林”后,客户立马签单,第二位则隔了一个周,后面的就前赴后继了,有钱人真多。她知道得真不少,像是我的同事,我想。她又说她去海上学游艇设备代码,学风向,去地面消防做扑火外援,跟着蹦极的团队感受飞翔的力量,她语无伦次了,就像她喷薄的泪水,我想。

家乐跑来问八月十五分享好吃的吗,得到肯定回答后,家乐抱住我的腿,被孟娇瞪了回去。当家乐拉着圣民出来时,孟娇就柔和多了,一同移步秋千架,圣民握着秋千缆,翻向天空的眼白和云一个颜色,尖叫“绸颤”“绸颤”。长久以来,我是不是也在类似地尖叫,吊在某个位置上,下来不愿意,上去更难,我抖了一下,像是要有一番清醒的认识。

这天夜里,孟娇来电,问我收了几张卡。我说没收。她说骗人的话不要讲,我加大音高,没收就是没收。孟娇说,等更大的吧,接着电话一撂。这段时间,没有家长给我送东西,我不像其他幼师有一出儿无一出儿地暗示他们。最能搞暗示的要数领头人孟娇,在我眼中,她像个吃不饱的强盗,一边抢夺,一边忏悔,所以当她撂下电话后,我觉得她既可怜又可恨,希望这个日子快过去,可家乐却一眼不眨地期待到来。

(节选)

 

原载《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25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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