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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严寒/沈书枝

(2024-09-25 16:24:41)

今冬的初雪是在哪一天落下的,我已经记不清了,虽然它们实际上没有过去多久。一段时间以来,记忆像是陷入了沼泽之地,每当我想记起前一刻、前几天或前一段发生的什么,思绪总像是被泥泞牢牢焊住了双腿,每拔出一步都很困难。这使我很快叹一口气,停下不再试图往前走。查相机照片,1211日上午,我曾去附近小公园看鸟。那是雪落后第二天,如此,雪应该是在10日夜里落下来的。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外面雪已经盖得很厚,天空仍有霏霏细雪。公园没有什么稀奇的鸟儿,我想着只要能看到燕雀就行。那是我很喜欢的北京冬天常见的候鸟,每到11月,就从更远的北方来此过冬,黑褐相间的羽背,肚腹雪白,尾巴微微交错似燕子的剪尾,个头比麻雀稍大。刚刚落完的雪很新鲜,公园里到处都很蓬松洁净,每一根伸出的树枝、每一片悬挂的树叶上也都在各个承接的角度积满了雪,世界清冷而明亮。燕雀平常觅食的那片元宝槭林下盖满了雪,落地的翅果被埋在雪下,不知道它们要到哪里去找吃的。早上林子里还很寂静,看不到燕雀的身影,飞来飞去的只有喜鹊和灰喜鹊,发出哑哑的声音。将近中午时,十几只燕雀出现了,在元宝槭上吊来跳去,但树上也只剩下枯叶,极偶尔一两颗遗漏的种子,有一会儿我看见一只燕雀把树梢上仅存的一颗发霉的果实吃下去。有的下到雪地上来,但地上也没有吃的,有时它们试图啄一点东西,那只不过是干枯的树叶。在这样的雪天,它们之间似乎也不怎么消停,在雪地上不时你扑我一下,我追你一下,又很快分开来。各处金银木上多汁的红果大多已被吃光了,只在靠近人行道的地方,有几棵树上剩的果子还比较多。几只白头鹎守在附近,它们是很爱吃金银木果子的。红尾鸫在高高的毛白杨梢顶稍停即逝,大斑啄木鸟一棵接一棵树地经过,贴着树干迅速往上爬行,又很快飞走,短短时间里我看见三只。黑尾蜡嘴雀在悬铃木树间一闪而过。

那时天气预报说之后还有接连三天的暴雪,于是大家都说,不着急,后面还要再下。北方的积雪化得很慢,这一点是和南方很不相同的,在南方,一场短短的鹅毛大雪常常不能在地面上留下一点白色,一落到地上,就化作一个一个的乌痕。要再大、再久,才能在湿淋淋的地上积起白雪。这样松软的“水雪”,到第二天太阳升起以后,就开始滴滴答答地化起来,常常要不到过完这天,向阳处的积雪就全部化为乌有。而北方的雪粉更干,空气中温度更低,哪怕只是一点雪,也可以轻易地堆起来,在雪后很多天,依然冷硬地存留在那里。前两天下的雪已经很大,因此,哪怕只再下一点,也足够它保持丰厚的气势了。

预报的暴雪虽然没来,学校却因此停课了三天。第一天气氛宽松,学校只发了视频网课的链接,供家长在家陪小孩观看。半下午时,相熟的邻居在小群里为自家孩子呼唤伙伴下去玩雪。惧于严寒,或者说,在这被烦琐的家务占满的日子,我难以再克服对严寒的畏惧,只想待在温暖的屋子里。不让小孩出去和同伴玩雪却近于欺负,于是托相熟的邻居在他们玩耍时帮我代为照看一两个小时。邻居答应了,并十分体贴地发来他们在雪地上玩耍的视频和照片。孩子们带着雪球夹子,套着手套,在厚厚的雪地上夹雪球、打雪仗、堆雪堡,把地上散落的松枝插到雪堆上,躺在雪地上,身上沾满白色的雪粉,看起来那样快乐。

气温降到了零下十几度。在日常的间隙,有时隔着玻璃,能看到外面雪又断断续续下起来,盖在楼下停着汽车的水泥空地和满头枯叶的悬铃木上,将这贫乏世界沉默的白又增加一分。今年秋天异常的暖热使得大部分悬铃木叶子到这时也没有落,只是随着后来急速的降温枯缩在枝头。有时夜里听到风声,我也会想,这么冷的天,白天已这么难熬了,夜里小鸟们要怎么活下来呢?不安起来时,想象里到了天明,雪地上应当布满鸟儿的尸体。这样的事情当然没有发生。肯定会有冻死的生命——但和人类不一样,暴露在自然中的生命,经历了这么多年的进化之后,也拥有我们难以想象的应付它狂暴一面的方法。我知道自己想象的无知,却还是免不了担心。

又两天周末后,第二场雪后第三天,小孩终于回学校上学了。下午三点过后,我出门接他放学,被想象中的严寒吓倒,穿上了姐姐去年冬天给我的超厚羽绒服。这件衣服当时我穿过一次,然而天不够冷,人觉得闷得慌,后来就没有再穿过。穿上厚羽绒服,又在里面厚厚薄薄穿了四层,再围上羊毛围巾,牛仔裤里也穿上两条保暖裤,这样武装一番,出门竟没有觉得冷。不过也许正是因为穿得足够厚,所以才不感觉冷。小孩子们在学校拘了一天,照例要在小区外玩一会儿,我在一边等,想到自己已对着电脑坐了几个小时,站着不动更容易冷,便开始沿着这块空地上的步道慢慢绕圈。这是一小片街边绿地,里面几个小坡,坡上种着些山桃、油松、元宝槭和北美海棠、洋白蜡之类的树,以及过去拆迁遗留下的一棵大榆树。这棵大榆树我很喜欢,它在一个小坡柔和的曲线的顶端,望起来十分显眼的位置,一年四季,从走道上经过,那高大舒展的枝干都会一次次引起路人的赞叹。春天满眼的榆钱带来鸟儿和儿童的欢愉,夏秋的浓绿给人以荫蔽,冬天落尽叶子后,显现出骨骼的清寂。儿童的身影洒在其下,在高大与幼小的映照之间,使人察觉那始终存在的美的庇护。除榆树外,还有一棵构树和几棵毛白杨、加杨,以及一些后来栽种的新疆杨,弯弯曲曲的步道就贯穿其中。目下四面坡上仍满是积雪,步道上也满是一层雪,尚未融化或被清除,只是被踩得很结实。

走到一半,经过路边几棵洋白蜡,这时我看到雪地上撒满了微型船桨一样的洋白蜡翅果。事实上,我已经忘记这里有几棵洋白蜡了,秋天洋白蜡叶黄时,那明亮自然促使人每天不自觉去捕捉,但等叶子凋尽,它们也就和周围其他事物一样,消隐于日常的普通之中,成为丝毫不能引起人注意的背景的一部分了。翅果使人吃惊,重新想起洋白蜡,抬头一看,果然几棵树上还挂着成串翅果,像一块块灰褐抹布挂在枝头。地上翅果密密麻麻,有的平落在地,有的一头扎进雪粉里,不但将靠里的坡地上撒满,连树下步道上也遍地都是。我想:“小鸟们还是有吃的啊。”洋白蜡的翅果,平常自然也是要被风吹落一些的,虽然没雪的日子,棕褐的果实落在地面,很难引起人的注意,但在这样一个无风的雪后,地面上密布这么多的翅果,肯定有不少是鸟儿啄下来的。我又抬头看了眼身边的两棵洋白蜡,确定上面的翅果还有不少,于是满意地向前走去。

(节选)

 

原载《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24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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