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骰子的最后一掷(中篇小说)/浦歌

(2024-09-19 16:24:20)

这是一篇具有博尔赫斯风格的小说。“我”是位报纸编辑,“我”的前同事姚四海是个百变神通的人。他依次在报社副主任、政府官员、房地产公司老板之间转换身份。对“我”而言,最终还是有求于他,仿佛骰子的最后一掷。小说以带有悬念的开放性结局,展现一种先锋意识和叙事艺术的追求。

 

骰子的最后一掷

浦歌

 

在成千上万个碌碌无为的所谓作家里,我可能是最无声息的一个。我善于爬山,能在陡坡上从容行走;迷信数字,怕死;内心有一种无法熄灭的自大,觉得有一天会写出惊世骇俗的巨著;不喝酒,聚会最多喝一小盅——那是我为自己划下的界限。然而此刻,我知道自己走向了终点,我所在的地方,所面对的危险,无人能够想象。如果说事情没有任何预兆,你可能并不相信。然而,二十年前,我应该就能看到一个细微的端倪。

一个作家的名字已经激怒了我,那就是博尔赫斯。我感觉,命运已经被他所左右和戏弄。二十年前,我看到那个几乎是赤裸裸的警告画面,相信那绝不是偶然,那是带有恶意和嘲弄的警示。我当然没有能力认知它。我依然记得当初与姚四海的一次争论。作为文学青年,他是一个古典派,喜欢《太平广记》《资治通鉴》胜过张爱玲、莫言,喜欢歌德胜过艾略特。那是在他刚刚升任新闻部副主任的办公室里,我们谈论刚刚发生、血洗全家的社会新闻,于是提起人性,甚至说到休谟的《人性论》,之后,谈到了动物与兽性。他突然说,他喜欢老虎,我立刻意识到,他是受了博尔赫斯的影响。因为一周前,我将一套《博尔赫斯文集》作为礼物送给他,那是从南宫书市三折买到的,总共花了十八块五毛钱。那时,我痴迷于所有现代派小说。而他一直认为,现代主义小说只是在出怪,他的兴趣点最远到托尔斯泰。当时,我是多么迫切想改变他对我和现代主义的嘲讽态度。

那天,他否定了我的说法,他说:

是因为喜欢布莱克,我喜欢他的诗歌《老虎!老虎!》。

我知道他说谎,怕我认为他已经偷偷涉足现代主义文学。一定是他借由博尔赫斯,才真正抵达了那只隐喻的老虎。我无法找到他看过博尔赫斯的证据,然而,那段时间,他的言谈之中一直潜伏着博尔赫斯的身影。直到两年之后,他不再从言语和隐喻上喜欢老虎,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实践者。不知通过哪个途径,他弄到一只幼豹。

我记得,博尔赫斯在《蓝虎》中说道:“蓝虎完全有可能是一只黑豹。”

那是一只猫那么大的小豹,刚刚脱离哺育期。看到它的时候是个正午,在强光所遮蔽的角落里,我看到了这只幼豹。它小小的头既像母狮又像老虎,威严又警觉,出奇地冷静。但姚四海居然可以将它抱在怀中。那是他的颓废期,他将关注点从人事竞争和纠纷,转移到了危险的动物身上。

提到单位,他会说:

狗日的,一个个都是蠢货!

我和同去的两位同事对他的住处啧啧称赞。无法说清他是租的还是自己花钱买的房子,他也含糊其词。这个小院落建在西山上,远离市区,为此他不得不买了一辆二手吉利牌汽车,因为即使开车路途也需要四五十分钟。每次有人跟随他走向车位的时候,我都会暗暗注意到,他的动作和表情会略略不安,有着说不来的羞怯,这表情常常让我大为惊讶。因为我们只有羡慕的份,我们的工资只有每个月一千五六,买车对我们还是天方夜谭。拉开车门坐进去之前,他都会厌弃地说一句,他妈的,一有机会我就要换它一个越野车。他一定觉得,坐在这样的车里是一个羞辱,只不过迫于无奈,目前不得不坐在里面。然而,种种迹象又表明,他已经有了淡出江湖的架势,他行为的飘忽不定常让我始料不及,对钱的事情又讳莫如深,不过他手段很多。

那天,我产生了诸多感慨,因为那里的一切都超出了我的想象,车开出市区,走在车辆很少、两旁尽是农民和庄稼的二级柏油路上,使我马上联想到放逐、自我孤立、荒凉等。山区道路险峻且不停兜圈,之后不久,我们走上一条偏离村庄的道路,最后来到他的家门前,这是一个独门独院的房子,在过分纯净的蓝色天空下,一大片白云正在快速变幻向山顶方向移动。路旁满是荆棘、青松以及各种野草。

这一切虽然具有山野趣味,但多少充满了寂静和落寞感。

 

此时此刻,我已经不忍心回忆2001年——我人生悲剧真正的起始。也许生活正是为了向我显示那个显而易见的征兆,那一年,城市整整铺排了几个月时间——那是城市唯一一次大规模动物园搬迁,估计以后也不会有。正是那年,省城的城市新闻报刚刚诞生,我幸运地成为其中一员,创刊的五月六日,我和同事们站在大街上,佩戴着写有“城市生活关系你我”的红色绶带,向路人免费分发《城市新闻》创刊号。创刊号第五版是动物园搬迁新闻专版,一头长颈鹿站在整个版面上,它的头探出报眉,正茫然地看向前方。正是那份报纸的渲染,让我感觉到,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感觉,一种由动物引起的欢悦、轻松或者戏谑感。想一想一头高达两三层楼高的长颈鹿,站在特制的车辆里,用眼环顾西部酒城、解放路电影院等等街景时的情景。那天,只要订阅报纸,就会赠锅。我们身后是摞起来的、装在纸箱子里的丰茂牌电饭锅。我记得,很久没有看到姚四海的身影,后来我在京都酒店一楼沙发那里找到他。他朝着窗外一排同事,晃动了一下摇滚歌星一样的长发,扬了扬下巴,以一种置身事外的神态,自嘲地笑着说:

他妈的,丢人现眼!

创刊前一天,他就对经济部主任出言不逊。因为该主任居然胆敢指挥他。他事事看不惯,这使他的处境岌岌可危。

奇怪的是,正是听了他这句话,我马上意识到自己身上具有的卑微性,这正是我站在街边未尝想过的。相反地,我心中洋溢着节庆般的感觉,人生第一次戴着红色广告绶带,身边站着同龄男女同事——我们才认识刚刚两周左右。我感觉,自己的人生重新铺展在眼前,就像亚当夏娃一样。我的身边似乎还站立着许多新闻界作家同行:海明威、马尔克斯、略萨……这让有作家梦想的我暗自得意。我们免费给路过的市民报纸,订报赠送一口价值不菲、我当时都尚未能用过的电饭锅,我们就像乐善好施的天使一样站在那里,等有人向我们伸手要报纸的时候,这种感觉尤为强烈,我向他们奉送了最无私的笑脸。

尤其是那天下午,大象出现在大街的时候,我首次产生了一种超现实的奇幻感觉,我几乎听不见身边传来的一阵阵喧哗与惊呼声,顾不上注意那两个像打仗一样冲出去的摄影记者,他们端着相机手忙脚乱。那是一头站在加长敞口大卡车上的大象,倦怠的长鼻子在车斗附近悠来荡去,皱巴肮脏的皮肤如同陈年的石头。它的额头刚刚擦过天桥底部时,再次引起一阵惊呼。据说那是特意量过尺寸的。

2001年国庆节,卧龙山动物园正式开园。报社创刊短短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已经数不胜数。我经历了巨大的感情波澜,还记得发生9·11事件时,世贸中心被袭已经难以让我震惊,因为那就像发生在我心里的巨大创伤。我在办公室一遍一遍听着REM乐队的歌曲,想象自己如何自杀。短短几个月,我经历了跌宕起伏的恋爱事件,最后以可耻的失败告终。姚四海目睹了我失态的整个过程,而我目睹了他的升任,他变成了新闻部副主任。在他搬家的那天,他含蓄地警告过我。

他用两个字总结了我的种种行为:胡闹!他用自己特殊的玩笑似的语气说,这语气减轻了词语责备的含量,然而强调了其中的荒唐。


(节选)

 

原载《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24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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