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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父亲,都曾经是个少年/刘艳茹

(2024-02-28 09:51:06)

1

 

我从父亲偶然的一两句话里,想象着关于爷爷的一切。

父亲说:“你爷爷,那时在矿上给人当账房。”我脑海中的爷爷就穿上了长衫,戴上了眼镜,胳膊上夹着一个古旧的算盘。他无疑是有文化的,也应该能挣点钱。我没有将我心中爷爷的形象说给父亲听,因为父亲也不会有太多的印象。只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潜意识里开始有了一丝小小的得意,啊,原来我们家以前也算有钱人。

父亲又说:“你爷爷,抽大烟,把家底都抽空了,人也走了。”父亲的话刚撂下,我就迫不及待地想:能抽得起大烟的,家里自然不会穷。

我带着这些虚幻的想象,度过了我的童年岁月。打碎这点小得意的,是大姑。

大姑不是父亲的亲姐姐。我的爷爷辈有兄弟三人,老二好像去世早,没有留下后人。兄弟三人里,我的爷爷是老大,大姑的父亲是老三。大姑还有两个兄弟,我叫大爷和二爹。我模模糊糊地记得三爷的一个背影,他来看奶奶,奶奶迈着小脚送他到村口车站。三爷的背影瘦而精干,我想象他的性格飞扬,他的言谈耿直。实际上,我的大姑、大爷、二爹都给我这种印象,童年的时候我仰视他们,直到现在我都仰视他们。父亲与之相比就有了不同。父亲个子矮,目光软,说话没有底气,他没有飞扬过,他在外人面前的拘谨透着生分与客气。

我喜欢跟大姑说话,干脆利索,痛快,好像心底的浊气通过与大姑说话都能发泄出去。我去看大姑时,大姑爱跟我讲古。奇怪的是,大姑描述他们过往的岁月,与我的想象有很大差异。大姑说:“那时候真穷啊。”我诧异,怎么会?大姑说三爷和爷爷去火车站找活儿,“老哥俩在火车站等着扛活,都又瘦又矮,有一条腿还有点毛病,火车一到,扛活的人多啊,有膀大腰圆的,有年轻力壮的,一拥而上,老哥俩被扒拉到一边,谁也挤不上去。”大姑又跟我说起了父亲,“那时你爸爸刚上班,单位在城里,有一个礼拜六该回家了,下起了大雨,单位人都劝他别回家了,你爸爸想你奶奶,冒雨往家走,走得天都黑了,还没到家,又冷又饿,就敲开了一家人的门,问能不能给口水喝?”

大姑是往事的亲历者。我是往事的虚幻构想者。

我相信大姑,因为大姑的叙述中有细节,那是赤裸裸的真相,我藏之心中已久的小得意,在大姑的这一次讲古之后轰然倒塌,我的爷爷辈原来就是个穷人,我的父亲曾经有过那样的经历。

 

2

 

奶奶四十岁,才生下父亲,三年后,爷爷去世。

我记事后,父亲有时会自嘲,说自己是不该来的,这时候母亲必接上一句:“也是,该享的福都让别人享了,你就是吃苦来的。”父亲与母亲说起这个话题时,语调明显并不沉重,虽然那时候我们正在周而复始地过着紧巴日子,但那时候父亲有了母亲,有了我们四个孩子,他已经不复童年的孤单。母亲提到的那个享福人,是指父亲之前,爷爷、奶奶抱养的一个男孩。据父亲说,爷爷、奶奶结婚后很久没有孩子,就抱养了一个小男孩。男孩儿长大了,爷爷、奶奶为他娶了媳妇,媳妇生了一个男孩儿。可天不作美,抱养的儿子后来死了,生下的孩子也死了,媳妇最后由奶奶做主改嫁了。那段日子,父亲听上辈人告诉他:奶奶挺享福的,给那个男孩买点心都是成罐成罐的。

父亲的成长岁月肯定没有了成罐成罐的点心。岂止是点心,能填饱肚子都是个问题。

实际上,在变卖了家里所有能变卖的东西后,山穷水尽,奶奶成了村里卖豆腐的老太太。父亲那时候有几岁呢?我不知道,三岁、四岁,还是五岁、六岁。但父亲上了小学后,奶奶就在卖豆腐了。父亲上小学后,他每天上午的第一节课不能去听课,他要去离着很远的邻村去挑豆腐。我无法想象我那裹着三寸金莲的奶奶是怎样挑着担子在村里走胡同穿小巷卖豆腐的,我无法想象我那少言寡语的奶奶是怎样放开喉咙吆喝的,我更无法想象当时我仅有几岁、十几岁的父亲每天都在经历什么。

父亲说:“有时日子过不下去了,你奶奶就带着我回到老店娘家去打打饥荒。”

父亲说:“你奶奶,有韧劲,几顿饭没吃,肚子饿得瘪了,走出去照样利利落落,该与邻居谈笑就谈笑,什么口风也不露。”

长长的一段日子,就隐藏在父亲的两句话里,我无法感同身受,父亲也从不说什么,至于是不是经历了冷漠、白眼、嘲笑、欺辱,我不问,父亲不说,真实的细节也就消弭在历史的深流中了。长大后,多次想问问父亲对那段日子的记忆,但恐怕那是父亲不愿面对的心灵伤疤,所以话到嘴边也就不提了。

父亲初中毕业后,奶奶将近六十岁了。奶奶还想让父亲继续上学,但父亲看奶奶实在干不动了,就决定不上高中,去了汽车厂。那个年月,能上完初中的就算知识人了。

几年后,父亲遇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选择,就是这次选择,让父亲的心里从此对选择有了阴影。那一年,有了下放的政策,政策要求农村出来的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父亲老实,二话没说,收拾东西就回家了。这就相当于丢掉了工人户口,丢掉了工资待遇都很好的国企,回到了农村。如果当时都按政策回家了,父亲的心里也不会懊恼,关键是后来他打听了,很多应该回来的都没回来,扛过那一阵后,都留厂里了。这次选择,成了父亲一生的心病。父亲回农村后,他和母亲还没有成亲,正处对象。对父亲身份的转变,母亲没说什么,还是嫁给了父亲。母亲去世后,父亲有一次真情流露,说这是他最对不住母亲的一个地方。

 

3

(节选)

 

原载《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24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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