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海马(短篇小说)/君婷
(2023-02-17 16:28:09)海马是地球上唯一一种由雄性生育后代的动物。我在出差途中由于一场意外而滞留H城,入住酒店后却发现,这里居然由男性怀孕生子,98%的男性都是生来的海马族。我迅速适应了H城的规则,并找到了新工作,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要在海马族中寻找一位什么样的男性作为伴侣,成为我的“孕夫”呢?
公海马
君婷
“你见过公海马产子的录像吗?”
“没有。”
女友一脸兴奋难耐,“告诉你吧——太震撼了——深海里,无数小海马就那样被从它肚子里弹射出去,太厉害了。”
“人类真没意思,”女友的脸遂转为万般失望,“要是能嫁给公海马,就好了,省多少事儿啊。”
“嫁给一个没手没脚,只会探头探脑、随波逐流的东西?”
“那我也愿意。”
在火车上咣当前行的我,闭起眼睛回想着之前和女友的这番对话,不禁嘴角露出笑意。女友刚生完二胎,时常犯乳腺炎,痛不欲生。
海马是地球上唯一一种由雄性生育后代的动物。雄海马的腹部、正前方或侧面长有育子囊。交配期间,雌海马把卵子释放到育子囊里,雄性负责给这些卵子受精。雄海马会一直把受精卵放在育子囊里,直到它们发育成形,才把它们释放到海水里。
我百无聊赖地读着手机里的词条释义。
海马并不是雌雄同体,海马只是雄性孵化。每年的5月-8月是海马的繁殖期,这期间海马妈妈把卵产在海马爸爸腹部的育儿袋中,卵经过50-60天,幼鱼就会从海马爸爸的育儿袋中生出,所以说是海马爸爸负责育儿。
火车以极慢的速度行驶着。窗外几棵白杨树差不多用了五秒才经过我的窗子。在这个高铁四通八达的时代,我却没抢到票,不得已买了张绿皮普速列车的硬座票。只需高铁票价的六分之一,却要半天一夜才能从K城到M城。若是高铁,四个半小时就搞定了。无奈普速列车即便全速前进,也只有160km/小时。
每两周,我便要从K城去一趟M城,待上两周,再返回。如此,周而复始的循环。公司正在M城建分公司,而我是个行政经理,需要去盯着新大楼的施工进度。前日,顶楼总经办的三台空调移机全部错位,我此次得首先处理此事。
错位的已经错位,事情倒也不很急,我便坐着慢车独自摇晃着前往目的地。头晚,因为天气炎热,我夜半三时醒来,而后再无眠。此刻,我感到头昏脑胀,伴着绿皮火车低效的轰鸣声,我遁入了似睡非睡的浅眠。
在这浅眠中,我还努力思考着女友说“公海马”时兴奋旋即又暗淡的表情。我的朋友不多,仅有三人,但个个都早已入围城,结婚生子、相夫教子。提“公海马”的女友更是因为头胎生了女儿,全家索然寡欢,遂又一家人众志成城地生了二胎,好在这回是个小子,举家欢喜。她们对外都像正常静好的中年妇女,只是一到我面前,便大骂说结婚生子是世上最大的火坑、最千古恨的一步棋、最毁人不倦的骗局——然而只有跳进来了才会明白,然而只有明白了才呼晚矣。也许,是经常被她们轮流恫吓,三十五岁的我至今形影相吊,过着“没家有业”的、被她仨啧啧称羡的自在日子。
火车的隆隆声戛然了,我也猛然醒来。窗外是黄昏给大地千古不变的压力,夜色在这微妙的压力中悄然围拢。
不知这是经停的哪一站,我揉揉涩痛的双眼,下车透气。站台上,有个卖黏玉米的大嫂。我瞅了瞅那筐里的玉米,看着喜人,便买了俩,原地啃了起来。就在这时,不祥的隆隆声在耳畔启动,火车兀自离站开走了。
我所有牙缝里塞着玉米,绝望地目送着渐行渐远的绿皮车。我惦念着车上我那棕红色的旧箱子和一箱子的衣物。好在,手机和钱夹还都在身上。我算是呼了一口气。
夜越来越深了,我在站台微茫的灯光中,看清这是“H城”,一座我从未听闻或到过的城市。一阵疲累感将我击得体无完肤,我快速忖度一番,决定今晚先在H城找个旅馆凑合一宿,明日再作打算。
在卖玉米大嫂探究的目光中,我徒步远离了站台,而后寻了一条主路,招手拦了一辆出租。
金黄色的出租停在我的身畔,我钻入车厢——是个女师傅。“女司机”向来被戏谑称为单独一个“物种”,我不禁紧张她能否胜任将我安全搭载至酒店的任务。
“上哪儿?”声音十分干脆,一双晶亮的眼睛从后视镜里直勾勾看着我。看样子四十出头,戴着一副白手套,头发绾了一个利落的髻。
“这附近有靠谱一点的酒店吗?三四星的都可以。”
“H酒店。”
“那……就那儿吧,H酒店。”
我“店”字还没说出,车子便嗖地蹿了出去。只见她一会儿左打轮,一会儿右打轮,而且都是单手,好不熟稔。
就在我们行将抵达H酒店时,我看到一个中年女人搀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年轻男子,男子不仅肚子大,胸部看着也臃肿得逼近B罩杯。
“现在年轻人胖子越来越多哈——”我没话找话。
“那是海马族。”
“海马族?”我有些心慌,担心自己跳上的是精神异常人士的车。
“对,海马族。”
女司机平静似坚冰,“您到了。”
我一边付款,一边问什么是“海马族”。
可女司机没有正面回答,似乎对我已不耐烦到极点。
“H城遍地都是。”她只丢下这么一句,而后就将我丢在了酒店门口。
选自《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23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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