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远去的故乡(散文)/张诗群
(2020-07-03 10:14:23)美丽总是愁人的。我或者很快乐,却用的是发愁字样。我要人同我说一句话,我要一个最熟的人,来同我讨论这些光景。
——《从文自传》
第一章:一些忧郁的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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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到凤凰,天已将暮。一团青霭在窗外流动,公路两旁树影滞重,这是有雨的迹象。从怀化上车的两个年轻人一直在礼貌而克制地交谈,他们像千万个将凤凰古城作为教科书的高校生一样,凤凰的许多侧面将成为他们笔下条分缕析的论文。
这是2016年的秋天。远在1932年秋,刚满三十岁的沈从文在自传里写下这句话:“美丽总是愁人的”。这一年他在青岛,还远没到总结一生的年纪,但故乡在他身上留下的烙印毫无悬念地将照亮他此后漫长的旅程。这年秋天,他在阳光明媚的青岛回忆凤凰小城,惆怅像海风拂过沙滩——“现在还有许多人生活在那个城市里,我却常常生活在那个小城过去给我的印象里。”
所以,去凤凰,我不是单纯慕名而来的旅人。在许多不眠之夜,我曾在沈从文密致绵长的描述中,一次次与凤凰在纸上相逢。我想用心贴近她深藏于时光深处的面目,而绝非满足于对苗疆风情的猎艳。这片土地流淌过的传奇,是被岁月风干的九死还魂草,一经缅怀的潮汐浸润,就舒展开所有干瘪的皱褶。
我在风桥附近的一家客栈卸下了行李。
客栈是典型的吊脚楼格局,一半靠山,一半临水。但这是被改造后的木楼结构,原本细脚伶仃立在水中的木柱,已被平整的条石路面所替代。这样的局面历时不短,为发展古城的旅游产业,江边繁华地段的商业用房已模糊了吊脚楼的痕迹。
女主人姓吴,四十多岁,土家族,身材瘦削,走路风快,生硬的普通话里有一种惯性的狡黠和热情。在对我一遍遍“小妹”的热切呼唤后,她捋捋贴在额上的短发,请求我如果乘船游览沱江的话,一定要报她的名字,这样她便能得到十元钱的小费提成。然后,又热心地指给我沈从文故居和墓地的方向。
暮色中,凤凰小城像一首古老的诗,凝练精巧,错落出动人的韵致。夜幕还未下降,沱江两岸的木楼群已稀疏亮起橘红的灯火。木楼灰瓦重檐,客栈和饭馆的店招朴稚又张扬。古老和时尚在这里糅合,构成一道被贩卖的奇异风景,商业化的痕迹正抵达古城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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