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良瑛小小说三篇
(2020-03-11 16:18:49)
碑 文
段今的病危通知已经下了三天,人也已经陷入昏迷状态,且越来越严重——前几天差不多一日能醒来两三次,到今日,都快晚间了,仍未有一次清醒。
人到了这种时候,往往也就只有亲人守在身边,极少见外人的了。然而段今却例外,除了亲人,“外人”自始至终没有间断过。县直的、乡镇的大小头目们,你去我来,倾心关顾。仿佛不最后送他一程,便内心有着无限愧疚。
“段书记,可真是为百姓竭心尽力了,全县的山山水水,铭记下了他的海般的恩情。”
“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任上六年,经济翻番。仅仅六年呀,我们就由原来的贫困县进入了全国百强,堪称奇迹!”
“有这样一位好书记是全县人民的最大福气!”
大小头目们几乎倾尽汉语中最美好的语言,赞美着他们的这位即将辞世的最高领导,尤其是他的大女婿在场的时候;而且,言谈之间,总不忘看上他大女婿几眼,有的甚至就直接对着他大女婿表白。
段今的大女婿是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地委新近公布的。年轻,有能力,一颗上上下下看好的政治明星。
这些从检查出不治之症住进医院就不绝于耳的盛赞,段今自然悉数收进了心里,他并且总是用各种方式作出回应:或微笑,或点头摇头,或轻轻叹气;到起坐渐渐困难,只能一天到晚躺在床上,也是盯着唱颂歌的下属,眼睛里透出一种奇异的光,然后,蹙起眉头,不经意间,流出两行人们不易察觉的细细的清泪;再后,便闭了眼睛,对一切的颂赞似乎都充耳不闻了。
终于,回光返照出现了。如通常见到的病人的状况一样,段今脸色红润,双目明亮;与众不同的是,他并非絮絮叨叨交代什么后事,而是让家人搀扶着,坐到了桌前的椅子上,十分认真地在纸上写下了一生中最后的话,叠好,装进了信封里。
“是碑文。”他神情庄重地对所有陪伴他的家人说了这样一句遗言......
办完了丧事,全家人便商量立碑事宜。打开信封,展开了段今自己写下的碑文,却只是一行字:
段今
“终”的时间竟是六年前,他被任命为县最高领导的那一天。
全家默然。
唯大女婿在地上慢慢兜着圈子。
三天后,大女婿向组织呈上了辞职报告。
残 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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