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儿(短篇小说)/蓝石
(2020-03-11 15:44:02)
年三十儿
蓝
年三十儿下午,胡一涛打电话来,先跟我聊了会儿股票的事。他的股票今年赔了一万五。“我的年终总结不算太差。身边许多炒股的人的成绩还不如我呢。”正是基于这种乐观的人生态度,他在股市里厮混了十年之久。
“我从没听说你炒股赚过钱,那干吗不投点别的?”
“你告诉我,投什么?”他平静地问。
“实在不行,就存银行呗。”他还真把我问住了。
“存银行,利息冲抵不了通胀,保赔不赚。当然,赔得不多。炒股虽然赚钱的机会不大,但,万一赚了呢?再说,炒股很刺激的。”
“我看你是被刺激。”
他笑了,问我晚上有没有安排?他的铺垫结束了。尽管我们是好朋友,但打电话上来就说吃饭,还是别扭,又不是困难时期。我给他打电话也是,总是要闲扯几句,才进入正题。
我说没安排。
“喝点?”
“好啊。”
“你家楼下?”
“好。”
“九点,怎么样?”
“九点,好。”
之所以约这么晚,是因为胡一涛要回他爸家陪他瘫痪在床的父亲吃年夜饭。虽然他爸不能亲自上桌,但意思还是要的。我呢则是要跟媳妇去丈母娘家,当然也是吃饭。等春晚一开始,他们热热闹闹地在电视机前支起麻将桌,我提前给二老拜个早年,就可以溜了。丈母娘家地方小,哥姐加上一大堆孩子,转个身都费劲。
最近几年,年三十儿晚上都是我俩出来单喝,胡一涛不叫别人,我也懒得张罗。外地的朋友差不多都回家了,北京的或在北京的要么出去旅游,要么难得与家人团聚,约人很麻烦,跟求他们似的。如果我没记错,好像年三十儿的酒都是约在我家楼下,没换过别的地方。所谓我家楼下,是指我家小区外的一个小饭馆。饭馆锈迹斑驳的铁皮招牌上只有三个字“家常菜”,没有任何的前缀,字迹歪歪扭扭,像小孩子写上去的。仿佛是在以这种故作的随意向路人昭示它久远的历史,就像一些老字号那样。饭馆坐落在小巷深处,来吃饭的大多是小区周边的居民,招牌不招牌的没人在乎。我十几年前搬到这里,这家小饭馆就在了。饭馆只有六张方桌,三大三小,大的坐四个人,小的坐两个人,这些年格局一直没变。估计没赚着什么像样儿的钱,但也肯定没赔,要不然早就扩张或易主了。
非典之后,后海突然火了起来,再后来是南锣鼓巷。我刚来北京时,后海一片寂静,朋友在宋庆龄故居旁边开了家客家菜,喝大了,我们就拎着酒瓶子,坐在湖边抽烟,悠荡着双腿吹牛、聊天,看人钓鱼。夏天的傍晚有人在湖里游野泳,据说每年都要淹死一两个,是被湖底水草缠住窒息而亡,想来应该很痛苦,但仍然阻挡不了人们盛夏对清亮湖水的需求。野鸭安静地在水里游来荡去,悄无声息。这样闲淡的夜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田园风光的静谧。我们也常去南锣鼓巷的“中戏”对面吃烤串、麻辣烫,巷子空荡荡的,一眼可以望到头。不记得附近还有别的饭馆。我好几次看见章子怡和她的同学坐在角落里,叽叽喳喳地吃麻辣烫,她吃得比较斯文,大概多少得注意点公众形象吧。没人要求与她合影,也没人过去要签名。去那里吃烧烤的大多是长发披肩或剃了秃瓢的文艺青年,个个心高气傲,甭管心里怎么想,但他们绝对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跟你套近乎。不知道章子怡会不会有点小失望。中戏的学生经常在校门前的胡同口吻别,我们坐在外面的矮凳上,扯脖子嗷嗷起哄,男孩就害羞地拉着女孩钻胡同跑了,或匆匆分开,女孩会生气地瞪我们一眼,没亲够似的。
现在,鼓楼这一东一西两个免费景区,成了外地青年男女来京的必去之处,从早到晚人乌泱乌泱的。我家小区在旧鼓楼大街的一条胡同里,胡同勉强能错车,在二环内属于较宽敞的胡同。但,正是由于这所谓的宽,道路两旁开了许多店,搞装修的、清洗油烟机的、配钥匙的、理发的,他们就在门前用煤油炉炒菜,然后饭桌在旁边一支,开吃。平房胡同的住户经常有人家翻盖、装修,路边永远堆放着砖头瓦块,还有人在自家房下私自安装了地锁,以防止别人的车停靠,打扰休息。更过分的是,有一辆常年停放的收废品的垃圾车,这么多年就没动过窝儿,气味难辨,途经此地的女人总要掩鼻小跑几步,讲究点的男人也要屏息静气,一脸的厌烦。可想而知,这里的交通状况有多么的糟糕。
……选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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