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的感悟(散文)/张成起
(2017-08-09 11:19:24)我住医院了——是清晨外出散步时,一不留神,被看起来并不起眼的一辆捷达小汽车轻而易举地撞进医院的。
这是我走过的整整70年的人生路上第一次“正正规规”地住院。作为从农村走出来的庄稼汉,常年风里来雨里去,身体原本没那么娇贵,日常极少患病。即便偶患头疼脑热的小疾,无非是皱皱眉头扛上个三天两夜,也就不药而愈。而这次在医院一躺就整整18天,而且实实在在地做了一次耗时近4个钟头的接骨手术。
一
肇事司机是X保险公司的一位年轻员工。清晨我去公园遛早,中途路过一个加油站的进出口,我小心谨慎地瞭望确认没有进出的车辆后,便紧走两步想快速通过这个宽约10余米出入口。此时一辆小车在丝毫没有减速的情况下,突然由机动车道右转驶入加油站,我被重重地撞倒在地。紧急之中,我立即掏出手机,迅速呼来了执勤交警110。
现场勘察后,交警对事故迅速地作出了“由肇事司机负全责”的责任鉴定。120救护车把我迅速送到了医院的急诊室。X光片显示,我的左脚腓骨和胫骨末端已经完全断裂移位,我心中还是不免簌簌一惊——这次看来手术是在所难免了。这次被车所祸给我留下的,是脚踝上部的小腿上密密麻麻缝了36针的28厘米长的两条恐怖的手术刀痕;两个骨折处植入了两条镍合金钢板,并打上了19颗固定钢钉。
面对这场飞来的横祸,我心中的愤怒和诅咒悠然而生。但冷静后细细咂品,人生或许理应如此。一个人来到这个世上,人人都在期待和追求着有一个完美的人生。而到底什么样的人生才堪称完美,世人所求各异,众人难以趋同。但我隐隐悟到:作为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除了为着一个神圣的心灵约定而终生苦苦追求和不懈奋争自不待言,完美的人生大概不仅仅是花前月下的绵绵私语,绿荫婆娑下的款款漫步,锦衣玉食的少虑无忧,雅斋静室的品茶唱和,赏景观光的五洲漫游,一帆风顺的心想事成。真正完美的人生,似乎还应该包括历尽酷暑严冬的风霜雨雪,踏遍前行荆棘路上的坎坎坷坷,尝尽人间的酸甜苦辣,品咂不期而遇的六难三灾。
二
谨遵医嘱——也是出于手术后,输液管、导尿管、创口污物清洗管、麻醉剂微量导入管、血压脉搏监测仪等诸多管线缠身的无奈,我被迫规规矩矩地在病床上静卧了漫长难熬的整整18天。随着身体状况的日渐好转,身上的各种管线相继被一根根撤掉。当终于有一天,我腿垂床沿伸脚触地吃力地站起,手紧扒床头忍痛艰难地试着迈出小半步时,虽然当即遭到了在场医生丝毫不留情面又饱含爱怜的严厉斥责,但我对自己终于又能够站立起来,并且还能试着迈出小半步的激动和喜悦,却是少有人知的。
人大概是天地间少有的一种只有失去后才知道珍惜的怪物。独自站立,蹒跚学步,本是乳童之举。车祸前,天天站立,每天走路,也没觉得多了或少了什么,不曾有过半分珍惜。但这次病床边的重新趔趄站立,蹒跚学步,却好似重开了我人生路上的一个什么崭新的纪元。大概如同人们天天都在呼吸,却没有多少人觉察到空气的珍贵。原来类似站立、走路这种从未被察觉到的幸福,竟然曾经默默地离我们如此之近,却忽而无声远遁,离我们又是如此之远!
值得庆幸的,不仅是医生告诉我,以手术情况判断,康复后完全可以恢复正常人的站立行走。更重要的是经过痛苦孤独的半个多月的卧床面壁,在漫漫人生路上,不经意间,我又跨越了一座不期而遇的高山,受到了一场醍醐灌顶的洗礼。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距离人生“完美”的目标似乎又微微地近了一小步。
三
我出院大约一周后,院长和骨伤科主任到我临时借住的一座平房,为我拆掉了最后尚存的4针刀口缝线。为了在医生面前展示一下康复效果,也是出于对他们精湛医术和多日精心护理的一种褒扬,我有意手拄双拐,一步一点头地迎出了老远。
大大出乎我的预料。他们对我的“展示”之举不仅毫不领情,而换来的却是对我这个特殊伤号“不遵医嘱”的满脸无奈和十分严肃认真又似带几分乞求般的请托:“不行啊——老爷子啊!这怎么能行?常言道,伤筋动骨100天。您老人家可倒好,手术还不到一个月,两处骨伤处还远远没有愈合,竟敢扶拐拄杖走出这么老远,而且还走得这么快。一旦造成内置钢板断裂移位,出现二次伤害怎么得了!你可以不在乎你自己,但也要为我们着想啊——您手术的成败,可是我们医院的一块对外的招牌啊!”
沉思。无语。
同样都是住院疗伤治病的患者,但我只能把对肇事者的满腹愤懑默压心底,不能向任何人发泄半句;只能默默忍受钻心的伤痛,以手掩面,暗中切齿眦目凝眉,但不能张口畅叫一声;本来是常规的手术,本地的医生却不敢操刀,只能被迫无奈地延长着痛苦。更没想到,就连术后的康复效果,竟然也被贴上了一块足以示众的“招牌”标志。看来,曾经的社会公众人物卸任后即便真的想淡出公众视野,实实在在地去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公民,在实际生活中也非易事。
我开始清醒地意识到,昔日头上御封的官职光环,随着时间的流逝也许会轻而易举地淡掉;而一种无形的社会责任可能将会陪伴我的终身。淡出官场易,淡出标准依旧特殊的社会监督——难!冥冥之中,我似乎感觉到了在我的肩上,还承载着一副隐身潜形难以卸载的“不忘初心”的重担。
四
住院18天,全是由家人昼夜陪护的。肇事方的单位领导曾几次主动提出,可以雇个护工,所发生的劳务费统统由他们来付——这倒也天经地义,但却遭到了两个儿女不容分说的回绝。他们绝不会把自己的老爸推给一个素不相识的护工来照顾。用他们的话说——护工的陪护是护在钱上,我们的陪护是护在心里。
护工没雇,但几天来,走马灯似的主动找上门来的“护工”却不少。
……
选读完,全文刊载于《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17年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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