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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泊洼子桥[短篇小说](1)

(2006-10-05 21:07:01)
   书法大师崔继瑗再次从昏睡中醒来,要求儿子送他回老家海泊洼子村:原来,他的老师杨树森不承认他是他的学生。他想在死前向老师赔罪,请求老师承认。杨树森老师是否承认了他?他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老师的事?
   原载《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06年第5期。
 
    海泊洼子桥
     ——书法大师的最后48小时
                                          夏廷献
 
作者声明:本文纯属虚构,如与哪位书法家经历相似,实属巧合。
 
雪花飘了一整天,京城笼罩在白色世界中。
在以白色为特征的一家医院里,书法家崔继瑗的灵魂,从一衣带水的东邻回到病床上,进入本人躯体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儿子崔小瑗看到父亲醒来,似乎有点意外。
    崔小瑗的潜意识中,父亲这次昏睡过去,恐怕永远也醒不过来了。虽然医生们在一阵忙乱的抢救后,告诉他已经没事了,但他觉得那是医生们的安慰话,不足为凭的。他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处理父亲的善后事宜了。
崔继瑗用眼神示意儿子近前后,用微弱的声音说:“安排……回趟……家吧。”
崔小瑗犹豫地:“爸,家还没有装修好呢!”心里说,“你现在的情况怎么能回家呢?”
崔继瑗猴年开春用润笔费在京郊一处有山有水的宝地,买了一套三百多平米的高级住宅,儿子一直在忙着帮他装修,工程队已经换了好几家了。
崔继瑗提高了一点声音:“回老家……海泊……洼子。”
“啊?”崔小瑗惊讶了,“爸!你?”他觉得父亲已经病糊涂了。老家海泊洼子,离京城少说也有200华里,三年前他代表父亲出席“书法村”的命名典礼,回去过一趟,路况很差。父亲现在的状况,怎么能够回到那个沼泽之地呢?再说,村里本家已经没有亲人了,老房子几十年前都已经拆了,回去干什么呢?还有,这风,这雪,这天气,怎么能离开医院一步呢?
崔继瑗缓缓地说:“我……没有……糊涂,你……安排吧,尽快。”那口吻是不容置疑的。
崔小瑗知道父亲的执拗脾气,知道自己无法劝动老人家改变主意。他想起了去年去世的妈妈,如果妈妈还在,劝一劝还有可能。在他的印象中,父亲对母亲的意见还是挺尊重的。唉,他心里叹了口气,母亲一走,父亲也病了,难道真的是祸不单行?他伸手把父亲的被子掖了掖,看父亲微闭着眼睛没有什么异样,便走出病房找到值班大夫,把父亲想回老家一趟的情况和自己的担心说了,请求医生从不利于治疗的角度动员父亲打消念头。
值班大夫是一位老医生,听完崔小瑗的述说,用眼睛打量了他一下,缓缓地说:“照你父亲的意思办吧。”
崔小瑗有点生气了,不大满意地:“医生!你?怎么能这样呢?”
老医生微笑道:“崔先生,你已年过不惑,令尊———崔老已近古稀,你们都是文化人。尤其令尊,创崔体书法,名冠京华。学养深厚,聪慧过人。崔老怎能不知道癌症晚期———连鸡年门槛恐怕都迈不到的病人,不宜远行呢?崔老这样想,一定有他非回不可的理由。至于什么理由,如果崔老本人不愿意说,我劝先生最好也不要追问。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秘密。先生作为崔老唯一的子嗣,应该满足老人家这个最后心愿。如果需要医疗方面的协助,我可以帮忙。”
崔小瑗听老医生这么说,觉得很有道理,对自己刚才失态的口气,表示了歉意。
崔小瑗谢过老医生,回到病房,用手掌轻轻地抚摸了父亲的额头。他从额头的正常温度中,感到父亲的生命力似乎还很顽强,一下子还不会有事。这么一想,烟瘾便发了。病房里是不能抽烟的,父亲毕生也讨厌抽烟。于是,他又走出了病房门,来到走廊尽头,点上了一根中华烟,贪婪地吸了几口后,边抽边思考起如何把父亲“运回”海泊洼子村。头脑一向还比较灵光的崔小瑗,这时却怎么也集中不起精力,脑子里不时闪出一个问题:父亲临终前为什么要回一趟海泊洼子呢?他想不明白。
老医生说,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秘密。崔小瑗想,父亲心中的秘密是什么呢?难道那里有父亲少年时代的恋人?不像,也从来没听说过一丁点传闻。在他的印象中,爷爷奶奶去世这三十多年来,父亲就回过一次老家———是三周年的清明节给爷爷奶奶上坟。父亲如果真有恋人,这么多年是不会不回去看看或者有其他表示的。父亲那一次回家上坟,刚上初中的他也去了。他清楚地记得,小车开到离村子二里地的小河边时,父亲让司机把车停下,让他拿着祭品下车。他当时感到不解,父亲告诉他,村子里大多数人还很穷,坐车到村边,显得招摇,影响不好。事后他听说,村里人对他父亲步行回村这一举动,评价很高,说崔继瑗名气那么大,还挺懂规矩,不枉是杨树森老先生培养出来的学生。
杨树森?崔小瑗忽然想到,父亲同他说过,杨树森是他的启蒙老师。父亲书房的一面墙上挂着杨老的书法作品“海泊洼子桥”,那是15年前父亲收到的。这些年来,先后搬过三次新家,住房面积越来越大了,但不管搬到哪里,父亲总是嘱咐他把那幅字挂到墙上。他发现,父亲经常站在那幅字下注目凝神,那种虔诚的样子,就像是信徒在拜佛。
崔小瑗听说杨老还健在,已经九十三高龄了,还能提笔作书,在当地很有名气。难道父亲是想去看看自己的老师?也不对呀,这些年来,父亲虽然经常顶礼膜拜杨老的五个大字“海泊洼子桥”,但并没有多少联系,似乎连书信来往都没有。父亲病成这样,不会再去看杨老了吧?再说,去看自己的老师,也不是什么秘密呀!
弃文从商十多年的崔小瑗想不透父亲的心思,但他也算是个孝子,决定尽快满足父亲的最后心愿。他把烟头扔进废物箱中,打开手机,同妻子通了一个电话,把父亲的愿望同妻子说了。又给公司的出纳———他的小姨子通了一个电话,让她明天一早送一万元现金来。他估摸租一辆救护车加上其他开销恐怕得七八千元。
崔小瑗是一家营销字画古董的文化传播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公司实际上等于是自家开的,提出一万现金,不算什么。光是销售父亲一人的书法作品,一年少说也挣二百万。更不要说营销父亲同仁们的字画了。
儿子崔小瑗在走廊抽烟想事安排事的同时,老子崔继瑗的灵魂又飞出了躯体。这个“自己的代表”在他眼前盘旋了一周,同他笑笑,飞出了病房,飞出了京城,飞出了寒冷的冬季,飞到了一个林木葱郁的偏僻乡村———海泊洼子。
村子西边一座关公庙改建的学校里,气宇轩昂的杨树森老师把12岁的崔继瑗叫到跟前说:“下一学期你就要到镇上去读初中了,以后还会到县上去读高中,到京津去读大学,不管走到哪里,不管干什么,你要记着,手中的毛笔不要放下,争取到不惑之年,能有自己的书法面目。也不枉我教你写了六年毛笔字。”
崔继瑗点头:“我一定记住老师的话。”
杨树森看了看自己心爱的学生,问道:“还记得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崔继瑗郑重地说:“学生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原来崔继瑗的原名叫崔洼子———因为生在海泊洼子,父母不识字,见是个“娃子”,就以“洼子”为名。上学后,还是叫崔洼子。三年级后,杨树森看到崔洼子具有写字天赋,就把他的名字改成了崔继瑗。说他的先祖有个叫崔瑗的人,是东汉时的书法家,涿郡人,官至济北相,工书,犹善章草。师承杜度,并称崔杜。书论有《草书势》《篆书势》等。希望他能够继承崔瑗的业绩,再创崔体书法。崔洼子改名崔继瑗后,习书更加勤奋,三年过去,在海泊洼子一带已小有名气。每年春节写对联,杨树森忙不过来时,常让崔继瑗帮忙。崔继瑗写的对联,外行人看起来几乎和他的老师杨树森没有什么区别。但他自己知道,和老师差得远呢。因为书没有老师读得多,见识也不广,底气还不行。
杨树森点点头说:“忘不了就好。你还记得我讲的‘心正笔正’吗?”
崔继瑗说:“记得,是大书法家柳公权说的。原句是,‘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乃可为法。’”
杨树森欣慰地:“对,你记得不错。”
崔继瑗听到老师夸奖,高兴地:“老师忘了,你让我们背过一百遍呢!”
杨树森告诫地:“会背还不行,还要照着做。一辈子都要照着做。”
崔继瑗点头:“学生记下了。”
杨树森语重心长地:“你要记着,学海无涯,艺无止境,什么时候都不要自满。你现在的字,在海泊洼子这一带,看起来还可以。但在书法长河里,说到底,你也就是刚刚到了‘洼’的水平。今后你要从‘洼’走向‘泊’,再从‘泊’走向‘海’。你不要小看了洼、泊、海这三步,有的人一辈子也就是在‘洼’里打转,顶多走到‘泊’前看看,连‘海’的影子都没有见到。我观察了你六年,依你的秉性,有可能像咱村里人一样,从洼子泊子走到海里去撑船,捞它几条大鱼!”说到这里,杨树森笑了,笑得是那样开心和自信。
崔继瑗感动地说:“谢谢老师的栽培,学生一定记着老师的话,争取从洼子泊子走到海里去撑船,捞它几条大鱼。”
杨树森欣喜地笑了:“好!好!”
崔继瑗的脑子里闪现出了杨老师的笑容变成怒容的形象。他的心抖了一下,灵魂入体,回到了现实。不由得默默感叹起来,后悔呀!后悔呀!我怎么能鬼迷心窍,做出了让老师心疼心寒的事情呢?老师啊老师,事情已经过去了15年,我已69,进入了中寿,你已93,进入了高寿,都算是寿星了,你能够原谅学生的过失吗?
崔继瑗至今还在后悔的事情,因写字而起。原委是这样的:
崔继瑗54岁那一年,海泊洼子村修了一座通往大海的石桥。村里人请杨树森题写个桥名“海泊洼子桥”。望八之年的杨树森想到自己的得意弟子崔继瑗如今在京城名声很大,如果请崔继瑗写,岂不是可以起到“桥以人扬名”的作用,使这个小村小桥成为当地一景。于是他就亲笔写了一封信,交给村上上京办事的人转给崔继瑗。
崔继瑗接信后匆匆一看,对来人说,写几个字可以,这种大字,润笔费是一字一万,老师介绍来的嘛,优惠,一字五千吧。当时的背景是,崔继瑗成名后第一次买商品房,急需用钱。那个时期,他几乎天天在卖字,讲价钱已经成了习惯。话一出口,马上后悔,但覆水难收了。
来人二话没说,扭头就走,回去同杨树森说了每字优惠收五千的情况后,便骂崔继瑗真不是个东西,老师的钱包都不放过,连兔子都不如———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杨老听后,脸上也有点挂不住,没想到自己的门生进城后会变成这样。旋即微微一笑,掂起兼毫大笔,凝思片刻,蘸足墨水,摇曳取势,篆韵隶势行意楷体的五个二尺见方大字“海泊洼子桥”、颜体行楷六个五寸见方的“村夫杨树森题”共11个字,一挥而就。书写完毕,亲自到建桥工地,督导能工巧匠用铁笔刻就后,精心拓了一张拓片,挂号寄给了崔继瑗。
崔继瑗接到“海泊洼子桥”的拓片,十分震惊:太好了!太妙了!11个大字,浑然天成,骨丰肉润,体正势险,精神灿烂,犹如龙跳天门,虎卧平川,一股浩然之气荡漾其间。搞书法的人都知道,三点水旁的字是很难写得好的,老师一连写了“海泊洼”三个带三点水的字,三个字,字字意别,九个点,点点不同,气意贯通,相映成辉。落款的“村夫杨树森题”六个字森森然如清风入林,其中的六个“木”字,如出林飞鸟,生气勃勃。自己怕是一辈子也达不到这种尽善尽美的水平;非常后悔: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啊!收一点以书法作品送礼行贿者的润笔费也没什么,怎么能收家乡建桥这种公益事业的润笔费呢?怎么能收自己启蒙老师的润笔费呢?异常羞愧: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在弟子的赞颂中,媒体的炒作中,觉得自己创造的融传统和现代书法艺术为一炉的“崔体书法”,已经过“海”到“洋”———日本友人都欣赏嘛,用不着再到乡村浅“洼”野“泊”里去泛舟荡桨了,进京以来也就和老师联系很少。心灵深处,觉得老师的书法无非是“横平竖直”脱离现代审美意识的那一套。没想到老师笔墨随着时代走,人书俱老到了磊落痛快、雄秀独出、力冠当今的程度!
崔继瑗在接到拓片的当天给老师写了一封真诚的道歉信。半个月后,老师回信了。他慌忙打开一看,只见老师在自己信笺最后落款“学生崔继瑗”的前面,加了“我没有这个”五个字。笔画写得哆哆嗦嗦,一字见心,一字见人,他仿佛看到了老师涨红了的脸色,颤抖着的手臂。顿时,汗水从他额头上流了下来。他明白了,老师不仅没有接受他的道歉,还把他这个学生从心灵的“花名册”上开除了。之后,他又发了两封信,都是原封不动地退回了,邮局退信条上“本人拒收”一栏打了一个长钩。
这几年,崔继瑗曾经打听老师的消息,知道老师仍然健在,还在招收当地的学生习练书法。三年前,海泊洼子村被当地政府命名为“书法村”。还听说,有记者问杨树森老师是怎样培养出“崔体书法”创始人崔继瑗的,老师顾左右而言他。记者再问时回答说,你们搞错了,我没有这个学生。记者指着报纸上介绍崔继瑗的文章猛追不舍,老人家请看,崔先生自己说是跟着您老学的书法。老师笑笑说,跟着我学书法人的多了,我不记得有这个学生了。
当崔继瑗听说老师是这样回答记者时,愧疚得真是无地自容,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一个曾经比父亲还要关心自己前程的老师,一个使自己能够以毛笔安身立命的老师,不认自己这个成为“著名书法家”的学生了,自己这个原本“货真”的学生还谈什么“价实”呢?书法界的同人倘若知道了这件“背师忘祖”的事情,自己还有何面目在书坛走南闯北“传经送宝”呢?
前两年崔继瑗又给老师写了一封信,信中写道,我记得老师曾经说过,咱俩都是属猪的,要像猪觅食一样在书法的道路上一直往前拱。如今我这个比老师小两轮的猪,身体每况愈下,已经有些拱不动了。听说老师还在拱着,我多么想看看你老人家是如何在拱啊!老师,请允许我去登门谢罪,请继续指导你的这个不争气的学生。信发走一个月,老师回信了。在他的信笺上,用颜体行楷写了颇有楹联意韵的两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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