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30日晚CCTV-11是白燕升对史依泓（史敏）的专访。我开电视晚，已经接近尾声。以前听过她的歌唱，感觉有些接近男性小嗓的音色，并不似一般女演员那样尖利刺耳，只是音质有些沙哑。这次电视结束时放了她的一段“梨花颂”，音色已经很干净了，字型也比一般女演员更接近梅派的要求，乍一听还以为是男人唱的，但并不像程派的几位红角那样刻意憋粗了嗓子弄得不伦不类甚至连音乐形象都像男人，而是很自然，发音很松弛，有男演员的音色却不失女性的韵致，足见她在声音训练上下了多大的功夫，也更证明了她的声乐指导教师——已故的京剧声乐教育家卢文勤先生的教学是完全正确而卓有成效的。

　　我自小喜欢唱歌，可惜没有老师教，从八十年代开始翻看一些介绍歌唱发声的书，不敢大声练，高音都以轻假声代替，居然练出了不错的小嗓。为了解决唱法上的一些问题，大约六七年前，看到了林俊卿博士的学生王宝璋介绍咽音的一本书，后来又买了其他人写的咽音著作，说实话，真是看不懂！里面大量的详细说明让我这样的门外汉更是云里雾里，凭一些文字的描述根本无法想象出是什么样子的动作和声音形象，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我确实再一些问题的理解和实践上切实做到了“南辕北辙”，甚至根本就理解到反面去了，离对的东西越来越远。

　　这期间，偶然接到了卢文勤先生早期的一本著作《京剧声乐研究》，写得相当晦涩难懂，经常用到声乐的术语和表述方法，但我基本看明白了，联系以前在声乐和咽音技法的书里看到的知识，一些萦绕心头已久的问题豁然开朗，当时真是大喜过望，如获至宝，反复把这本书从图书馆借出来认真研读了很久。大约三年前我终于在天音附近那家音乐书店买到了林俊卿博士所著《咽音的八个步骤》，这次才多少明白了发声器官的工作机理，加上正好来天津音乐学院讲课的广州星海学院彭莉佳老师的亲自指点，虽然没有真正练习咽音，也没有严格按照卢文勤先生的练声步骤去做，但在京剧的演唱特别是发声方面还是有了很大提高。就这样边学边练边悟，对卢老书中所讲的内容又有了更深的理解，声乐那边学到的知识也让我更深刻地认识到卢文勤先生教学研究的意义。前年在北京鑫融买到了卢文勤先生的另一本著作《戏曲声乐教学谈》，在《京剧声乐研究》的基础上加了些实例，减了些阐述，感觉“干”的东西少了，个人感觉不如《京剧声乐研究》看着解渴。

　　卢文勤先生在京剧声乐教学上的贡献很多，虽然其中有些不是他自己首次发现的，但经他整理后思路更为清晰，条理更为分明。我个人以为，卢文勤最有价值的贡献，除了那些整理成形的训练方法外，他特别强调了一点，就是武工与嗓音的关系，这对今天的京剧演员来说尤其重要。

　　众所周知，过于繁重的身段训练是很毁嗓子的，因为大部分人在做身段时习惯于用声门闭气，许多舞蹈演员和武工出众的演员其声带都因经常缺氧而或多或少受到一定程度的损害，甚至逐渐萎缩。芭蕾舞演员几乎没有好嗓子的，武工练得极苦的京剧大师荀慧生、李少春等的嗓音也明显受损过（荀慧生先生在文章中承认了武工毁嗓这一点），武工出众的史敏也没有成为例外。荀慧生先生的文字里隐约透出他已经掌握了不毁嗓音的武工训练方法，但是没有明说；卢文勤则很干脆地把这个方法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做身段的起承转合时，不要用声门闭气！按他的猜测，杨小楼、尚小云等武工和嗓子同样出众的演员，很可能在做繁重身段时没有用声门闭气的习惯，从而避免了声带的损伤。这一条看似不起眼，但是真看明白了，也许就可以保住一个人的嗓子，这对演员来说又是何等重要！今天舞台上活跃的青年演员中，确实有的可以听出声带受损的痕迹，如何让他们的嗓音尽可能长久地保住，甚至有所改善，这对他们的演艺生涯有着决定性的作用。

　　卢文勤绝不是只会提出理论和假想，他还是一个身体力行的实干家。在卢老的耐心指导下，史敏受损的嗓音一点点恢复，练到了今天这样一条韵味醇厚的好嗓子，她的独特音色在当今活跃于舞台的旦角演员里可以说是绝无仅有，卢文勤先生的功劳自不在话下，他的教学的科学性也得到了最好的证实。

　　白燕升在节目即将结束时问到史敏，如果卢文勤先生活到今天，他还会寂寞吗？史敏回答说是的，理解卢先生的人还是太少了，他的研究本来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但是没有。看到这里不免有些酸楚，我们的京剧教学一向是被声乐界人士所诟病的，固然成就了许多人才，毁掉的却也不少，卢文勤先生的经验没有得到更好的推广，在江河日下的京剧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件莫大的憾事。每当听到一些当红演员混浊的声线和跑冒滴漏的歌唱，就更加感叹今天的戏曲声乐教学居然退步到连最基本的声音位置和音准都不能贯彻到每一位主演身上。愿卢老在天堂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