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天，去看了个版画展。一直喜欢美术馆汉口馆的建筑，美术馆也有新馆，很时尚，不知为何，并无兴趣要去看一眼。老馆位置绝佳，那一带随意走走，藏龙卧虎。随着旧街区翻修，旧的东西转眼不见，美术馆还在的，不会变，那些小街的格局还在的，依稀可见。汉润里都腾退了，未来如何，不得而知。这是旧时福贵之地，不知贵气还能否留存？

           不知为何，可能是高温，加上午间前后，很困倦，展厅不大，看了一遍，就找个位置坐下来，休息一会。老式建筑，都有中庭，空间很高，无人，静宓，阳光疏落撒下，夏天也不热。这样的空间，人很舒适，不知怎么，打个盹很自然小睡了一会，不过一二十分钟，舒服得不想起身。大概空间里都有一种磁场吧，频率一致时，人就特别放松。

           精气神足了，再起身看版画。看展的习惯，先看一遍展出结构，整体看一遍，然后再把自己喜欢的，花双倍时间重看一遍或两遍，看展的经验是，不要分散用力，每个展的精品不过一两幅或三五幅，仔细看，更有心得。如果有舒服的座位可以坐下来，当然更好。柯勒惠支版画只展出三张，一张自画像，不知为何，想起了我叔叔，有一个心得，画得好的，人有代入感，觉得亲切，置身事内，毫无阻隔；而那种不想停留的，多半，画只是画，浮在面上，与你毫不相干；画于1901的“断头台的舞蹈”，每一笔都像飞，每一根线条组成绝望，身体语言毕现，久久立。近代版画师有一个叫俞启慧，画的一幅“导师”，鲁迅与木刻青年灯下交谈，1961年的方寸小画，朴素传神，很喜欢，好像发生在身边，与你相关；张怀江先生画的鲁迅“狂人日记”系列连环版画，反复看了几遍，每一幅都感觉画里的人物要冲出来，都是动的，一种静止中的动，这就够了。动不是靠动传递的，靠的是氛围。现在的动图靠的是切换，瞬间闪过，还没看清楚上一张，下一张又闪过，让你心慌意乱，实在不清楚，是谁发明的动图？极不喜欢。

            喜欢的再看一遍。

            那天清晨，接妈电话，声音低沉，告诉我大姑去世的消息。后又补充另一位我很熟悉的阿姨，妈的同龄好友去世的消息。妈说，最近都是坏消息，睡不好。放下电话，也有些心神不宁，老人的这种情绪也传染了我。当发现身边熟悉的人一个个离去时，老年人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而我，不知用什么安慰。晚上炖了两只汤，绿豆汤和他们最喜欢的黄骨鱼豆腐汤，用密封盒装好，给她送过去，主要还是陪他们聊聊天，说些放松的话题，谈一些往事，对于老人来说，不能出远门，能吃得下东西，就给他们做些好吃的，尽量回应。不要责怪他们乱想。

            美术馆旁边的老图书馆旧址，原来是一家很喜欢的书店。记得疫情前的那个冬天，去书店，看的什么书忘记了，但清晰地记得窗外天阴欲雪，我裹在披肩里，喝着热茶，翻着书，那是最后一次与那家书店相逢。后来，三年疫情过去，书店关闭了，变成了现在的社区图书馆，很少再去，说不上好与不好，只是没了原来的那种气质和氛围。我们记住一个事物，只是记住它与自己相处的时刻，而与其他的宏大和过往无关。就像如果你去过某个地方，即使再遥远，想起时，它都与你相关。类似的，对一个地方过门而不入，即使再近，它也与你无关。

            炎夏似火，武汉话的玩具，在地铁口声声传来：“算了算了，都不容易”，听了想想，的确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