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看一本上海邬克达建筑的书，看到建筑，看到建筑师的命运，看到房屋主人的命运，一一令人唏嘘。毕竟有些东西是可以流传的，比如建筑，比如优质的文字，看到时，已是历史。人的生命是短暂的，什么也不可以带走。留得下来的是什么？这个世界留下来的美，是前人栽树，都要心怀感激。

            邬克达出生于奥匈帝国，9岁暑假开始在父亲建筑工地上打工，进入大学前已取木匠、泥水匠、石匠证书，大学学建筑。1914年应征入伍，1916作为战俘被送往西伯利亚集中营，1918年逃亡，流落到上海，当建筑师，留下数十栋大大小小的建筑，呆在上海近三十年，差不多是他生命的一半时间。他的经历本身就如传奇。已实地看到过他的建筑作品有国际饭店、武康大楼、爱神花园（现上海作协所在地）……每一栋楼的主人都有各自的命运，武康大楼自不必说，爱神花园是民国煤炭大王刘吉生送给妻子40岁的生日礼物，他事业成功，婚姻也美满，真应了那句“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人。”一栋建筑成就一段佳话……让这样的佳话更多些吧，佳话总是胜过戾气的。

             邬克达的建筑书，细细翻过去，每一栋楼都有宽阔的阳台，回廊和阳台。那些阳台真好看啊，窗和阳台，长长久久，里面的人外面的人皆是风景。

            建筑书做得精细，有建筑图，有剖面图，有主人公的命运，简短几句话，是人家的一生，后来的人来读，透过建筑，无尽空间。话无需多的，好的建筑本身会说话。在想，可否找个时间进行一趟邬克达建筑之旅，细看过去，走在空间里，走在历史里，走在故事里，那该是有意思的。

            另一话题，是有关“飘”，飘的作者是玛格丽特·米切尔，有人笑言：米切尔娇小秀丽，跟“飘”那么红有无关系，因为娇小，她跟电影“飘”的主角克拉克·盖博站一起矮很多。米切尔的经历也像传奇，她当过亚特兰大报的记者，业余写作，出版”飘”六个月卖了一百万册，一度日销5万部，1939到了两百万册，1949她去世时，全世界的各种版本销量已达800万部……这种销量是个什么概念，不是传奇是什么。1949年8月12日，她跟丈夫一起过街时，不小心给计程车撞成重伤，几天后去世，终年49岁。她传奇的一生就这么嘎然而止，命运真是很奇怪的设计。想到“局外人”的作者加缪，44岁获诺贝尔文学奖，在得奖的第三年，因车祸去世。而他搭好友的车纯属偶然，他口袋里还有已买好的火车票，本是要搭火车的，应友人之邀改坐汽车，车祸而亡。命运的事，真是说不好，彼时，他正在风口浪尖，人生得意时。看过他吸烟的照片，长得真帅啊。

            说回"飘"，我曾在董桥的旧书里，看到有关飘的一段佳话。他的友人前辈因喜欢“飘”，曾组织了一个叫“风社”的读书会，父亲过世后，女儿接着办。风社成员，有电影人，旧书商，文学教授，聚会地点设在旧金山一家旅馆。他们一起追念飘，一位研究“飘”的老先生讲飘的中文译名，“随风而逝”比“随风而去”好，“飘”翻拍的影片“乱世佳人”，作为电影名，通俗也够好；有写影评的美国报人，把“乱世佳人”的海报照片贴在在餐厅里展览，讲费雯丽，讲黑人保姆最佳配角；一位收藏家分析女主角继承家业的磨难；墙上贴着“飘”结尾的一句话，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讲“风社”好玩，后来，老先生们走了一大半，几个后生也离开了旧金山，风社自然散了。讲旧金山，大街小巷风情万种，旧书铺多。讲旧金山旅馆，老房子，房间大，阳台也大，对着小山坡，老树老得龙钟，白天黑夜像风中唠叨叨，很诗意，讲那里木头古董家具都实用，书桌牢靠，沙发闲适。

             那本书里，印象很深的还有关于作者读“飘”的一个细节，当年他在越南西贡暂住，邻人查尔斯家藏书多，像小图书馆，彼时查尔斯刚读完飘，嫌书厚，拆成几大叠，拿在手里方便。推荐他读，他借过来，读一叠又另一叠，读得轻松，越追越有趣。“越南天热，睡了午觉洗完澡，在院子芒果树下读到天黑最舒服；夜晚卧房小露台上凉爽，夜风习习，花香幽幽，开了灯靠在藤椅上读到深宵也写意。”这段读书场景不知为何，我一直记得，有滋有味。读好 书的感受，大概是相通的。

            一个流传下来的作品，引出这么多逸事，滋养无数灵魂。而我关于“飘”的记忆，是大学时代，去武大找高中好友玩，她带我去看“飘”，在一个小影厅里，很多的人，是录像带，当时因人太多，是站着看的，长长三个小时，也是年轻，并不觉得累，录相带并不清晰，也无妨，记得费雯丽的腰带，记得盖博的坏笑，记得烽火连天的南北战争。文字变成影视，遇到好演员好导演，又成另一种经典，这是机缘，也是命运。“飘”在当年大学校园风靡一时，很多学生床头贴的是费雯丽和盖博的黑白画报。那时，自己尚幼稚，真是不一定看得懂“飘”的，对人性的认知也停留于表面。如今人到中年，看到另一面。孰好孰坏，本无可比性。还是觉得，无论怎样，心底的热情是最可贵的。有些东西是年轻时独有的，过去了就不再来。

            那个时代，没有手机，没有豪华影院，有的只是热情和天真，对一些精神世界的单纯向往。想想，其实是幸福充实的事。     

           对那些流传下来的好，心怀感激。这世上，有太多相通之处，并无定论。而我们，看到这些相通时，还能会心一笑，足以抵挡一些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