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热。外面人多,因种种原因,也不能出门旅行。高温,提不起精神,格外需要补充。从里到外的补充。
这个高温天,懈逅两位好的翻译。
在书店看到不同版本的“月亮和六便士”,翻其中的一本,读得磕磕绊绊,梗住,读不下去,就像菜不合口味,换另一个译本,感觉完全不一样了,顺畅透气,读过几遍的书,又有动力再读一遍了。读到一半时,看看翻译李继宏的介绍:译过“追风筝的人”、“灿烂千阳”、“小王子”、“老人与海”、“瓦尔登湖”,“月亮与六便士”,“傲慢与偏见”……都是看过并喜欢的书,但当时没注意翻译名。家里的一本“月亮与六便士”,是傅维慈的翻译,也是我个人非常喜欢的译者。翻译太重要了,语感、节奏感、理解力、境界、阅历,对原作品的喜爱度,缺一不可的。它不是个机械活儿的。让人忘了是译作,也是一种境界。这个伏天,在书店重读毛姆的六便士,读得飞快,读书像旅行,说的是读到心怡的作品,真有旅行的感觉,跟着毛姆到巴黎、到伦敦、到塔西提岛。
“他的笑很持久,往往从眼睛开始,有时也从眼睛结束。”
“美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认识的。美是艺术家唱给你听的音乐,在你的心里再次听到它,你需要知识,敏感和想像力。”
“痛苦使人高尚这种说法并不符合事实,幸福偶尔会使人高尚,但至于痛苦,在大多数情况下,只会使人卑鄙和恶毒。”
“除了酸楚,是否也混杂着虚荣心受损带来的痛苦,人性是多么的悖谬,诚恳底下也许埋藏着矫柔造作,高风亮节背后可能隐匿着卑鄙无耻。”
……
翻译多么重要,看到好的翻译,我会记住译者的名字,找他们翻译的其他作品看。书会彼此聊天。书找书。书中书。后来,又买了李继宏翻译的那一版“在路上”。
懈逅的另一个翻译家是梁永安,知道的有两个梁永安,一个是复旦的教授,这个翻译家梁永安是台湾人,为什么对他有印象?是因为喜欢他翻译的那本“在春天走进果园”,波斯诗人鲁米的诗集,非常之优美,意境翻译得如同附送一缕清风,悠扬流连。诗歌的翻译要求更高,不然何来传达意境?鲁米的诗集我是经常翻阅的,得感谢翻译,里面的句子如水晶珠链。这次懈逅了梁永安翻译的王尔德“自深深处”,同样喜欢王尔德,喜欢他的剧本集“温夫人的扇子”,王尔德是“金句达人”,随口说出无数灵感翩跹的佳句,让人信服这世上是有语言天才的。这本“自深深处”好几年前就出版了,但一直没有想到拿起来看。这次在书店翻看,一看就被吸引,再看翻译,就是梁永安。这就像什么呢,与欣赏的人重逢,原来你在这里啊,这么一种感受。读书,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有无限的延伸感。
“即便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事,其含义之重大并不下于从屋梁纷纷飘下的尘埃或是树木落叶。在每件大小事情之后,劫数女神会尾随而至,投下阴影。”
“诸神生性古怪,他们不只会假借我们的陋习恶癖来加害我们,还会利用我们的温良恭俭让来惩罚我们。命运女神之外,劫数女神,她的步履总是飞快。”
“我们一向对自然都远观过剩,亲近得太不够,古希腊人的态度要明智得多。他们从来不争论日落时的草影是不是真的是紫红色。在他们眼里,大海是供人游泳的,沙地是供人奔跑的。他们喜爱树木是因为他们的绿荫,喜欢树林是因为中午的幽静。最无用的东西到他们手里变得有用。修剪葡萄藤的人懂得用常春藤编成发冠,戴在头上遮挡日晒。艺术家和运动员戴的则是用味苦的桂叶和野百合编成的桂冠,这两种植物对人类原无用处。我们自诩生活在重实用的年代,却什么都不会用。我们忘了水可以洁净,火可以用以精炼,而大地是众人之母。我们的艺术伦为月亮艺术,只顾与影子嬉戏,而古希腊艺术是一种太阳艺术,看重与事物本身打交道,自然力中蕴含着净化的力量。”
……
这个夏天,与好的翻译重逢,就像吹来一习凉风,身心妥贴。也如一场飞越重洋的旅行,无端心生感激,有好书看,还奢求什么?书像会聊天的朋友。我儿有次电话里跟我妈提到我,这样说:“妈妈喜欢自己玩儿。”这世上,如同霍金先生说的,遥远的相似性。书里可能最易见到。我儿还是了解我的。
再说一碗汤。37度的高温,也不妨碍喝一碗热汤,就像雨天,阻挡不住脚步,一个道理的。路过老街,遇一家开了二十多年的汤馆,十来平的地方,吧台木桌,荫荫凉。点了碗老鸭冬瓜汤,米饭,泡萝卜,汤用青瓷大碗装着,浓郁清冽的合二为一,米饭好吃,泡椒萝卜爽脆,暑天,如同一种身体消耗的补充,顿时神清气爽了。一口一口喝热汤。一爷孙俩来吃,点了土鸡汤,爷爷看着孙子,就那么看着他吃,不时问他热不热,把空调页片调上调下,还问有没有爷爷的鸡汤好喝。孙子倒像是不好意思的表情,抬眼望望周围,不声不响喝面前的一碗汤。小孩子,就是在长辈怜爱的目光中,这么一碗汤一碗汤喂大的吧。夏天,还是要喝汤汤水水的。在家,炖绿豆莲子米汤,蒸瘦肉汤,银耳汤,南瓜粥,几乎没有断过。再简单点,随手打个丝瓜毛豆米鸡蛋汤,清清爽爽,蒸个馒头、玉米,就可以是简单的一餐了,有了汤,好像也不显单调了。营养都在一碗汤里了。热爱一碗汤,大概也是我此生的宿命了。
汤与书,就这样伴我度过酷暑。
今年夏天格外的热和暄嚣,世事纷杂。
暄嚣里也有安宁。
有次,在书店听到一曲“海上钢琴师”的音乐,突然热泪盈眶。最近喜欢的一支曲是柴可夫斯基的“六月船歌”。有次,去妈家,见她津津有味在看一个谍战剧,背景音乐很熟悉,一时想不起来乐名。后来,才想起是柴可夫斯基的“六月船歌”。醒暑的夜,一直循环听。
清晨,散步时,看到一株树上的“眼睛”,是数只眼睛,查了一下,是南欧朴,荷马史诗里提到过。以前一直没注意的,树的“眼睛”像一种铭记,我与它对望了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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