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上海黄浦江边的一家博物馆,曾去过两次。它名气不大,展品不变,还收门票。可就是喜欢这里的氛围,独一无二的氛围。人少,常常,展厅就一个人,像一个人的博物馆。喜欢佛像展馆,空间开阔,面江而设,透光帘幕隐隐约约,江上有船行,汽笛声声。博物馆的布展空空落落,大量留白。喜欢这种空间上的留白。坐下来,背靠黄浦江,与一尊尊佛像相对,微笑穿越千年,就这样静静坐一坐,心思沉落,不觉时间流逝。我没有宗教信仰,但喜欢看佛造像,看那种天人合一的神秘表情。看佛造像不像进寺庙,总担心自己进去不懂各种规矩,种种拘泥,而佛像近乎一种艺术,所有的疑虑都化在微笑里了,人生本就没有答案,只是身在其中的释然。常常在佛像前驻足,空间此时只有三两人,可以从从容容、来来回回地看,可以久久驻立。这样的空间、氛围,在别的博物馆里,是没有的,简直是一种空间的奢侈,意境空阔,像一个人的博物馆。留白,多重要。每次来,都像第一次来,都有深深满足感。时间的悠长、禅意,是通过透气留白来表现的,空间可以说话。多了杂了就是一种浪费。展品以余味,定输赢。我久久地为这余味着迷。与斜对角一尊阿难像遥遥相对,内心激荡不已。
不多,胜过许多。
楼下一间咖啡厅,景观像是宽银幕电影,也无人,坐上一晌,是莫大的享受。江上船来往,空间是简洁的,盈余的。坐着,什么也可以不做不想,在这里,时间是凝固的。人可以变成时间的一部分。
有时想,上海的好,是各种氛围的交杂,一如香港。市井与繁华,时尚与古老,混搭得那样和谐,一切并不拘泥,都可以变通。记得思南路里弄的一个窄小门脸,也是有景致的,一间菜饭黄豆骨汤馆,可以吃个简餐,非常适合一人食。思南路,另一面是属于游客的,并无多大意思,这一小间,是当地人解决中餐的位置。菜饭,黄豆汤,再配个小菜,也就十几二十元,营养足够了。味道非常棒,胃口舒舒服服。坐门口的位,正对梧桐道,对面是红砖房阳台,小马路车来车往。一位长发束起,酷酷的中年男人也来吃饭,是对面开时尚店铺的人吧,饭还是家常的比较长久。另一张桌,一穿着普通的中年女人,正打电话,说的内容是清华的校友会组织,谈道德经的生活化。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是不难理解的。她吃完菜饭,又去添了一碗。这里的饭是可以添的,像家里人吃饭。阴阴天,另一面的思南路午后,也是好的。
曾在思南路的书店看了一个小展览,陈丹燕摄影展。名字很喜欢,“书桌前的辽阔世界”
。喜欢看展,有时,常常是一句话,一个镜头,给人触动和启发。所以,展无大小,认真欣赏就好。我信赖与时间相关的一切,欣赏一切用心的东西。
陈丹燕去南欧的南斯拉夫,漫游八年,写一本书,拍一部电影,经历一段大悲大喜的人生。然后,因为自己的工作
,收获人生中第一枚塞尔维亚总统勋章。这个小展,就是她八年来积累下来的照片文档,带着追忆和爱。
8年时间,浓缩在几张黑白照片和一些配文上,每一幅都值得好好看:
贝尔格莱德,卧室的午后天花板。
她行走在乌日采的帆布鞋,提到一句禅家偈子:先要观世界,才有世界观。
她拍的纪录片“萨瓦河流淌的方向”,电影海报。内容是南斯拉夫崛起又消亡的命运,片中有她自己的26段独白,附文提到了著名的配音专家狄菲菲对她讲的一句话:找到你自己,然后再开口。
黑白图中的塞尔维亚阳台,作为签约的外国作家,困境中的出版社给她的礼遇,命名二楼的阳台为“丹燕的阳台”。
还有,巴尔干最古老的书店,修道院,那是塞乐维亚的精神世界。
艾米丽咖啡馆窗前滚烫的锻树花茶,充满不确定性。
”书桌前的辽阔世界”那张黑白图,她的布包,眼镜,笔记本,笔,书,手机。那是一个作家旅途中最重要的行囊。
在展览前言中,陈丹燕说:用脚在大地上行走,再回到书桌前。被描绘的一切惭惭充满了意义。活生生的意义真是要紧……思想之蜜,逶迤而来,形成一条小径。还看到她的相关资料,2020,出任上海辰山植物园文化园长,获塞尔维亚总统勋章,推动上海浦江公共空间立法……
这些都是她活生生的意义,也被人清晰地看见,真好。
那次归来,我买了陈丹燕参与采访武康大楼居民口述的一本建筑回忆录,“蚌壳与珍珠”,她说,一个人的故事是故事,一千人的故事就是历史。还想读读她写南斯拉夫的书,她的书系里,这本没读过。她是有独特风格的作家,持久延伸,并且从一个微小的视角推动文化发展,这样的写作者,值得被尊重。那天,跟文图展配套的,还有户外的玫瑰花展,“小王子”书中说,如果一朵花与你发生了联系,它就是独一无二的。展出的一朵白色玫瑰叫苔丝德梦娜,花朵配文中这样写道:年少时,觉得苔丝德梦娜的清白恰好衬这朵花,现在我阅历深厚
,反而觉得这朵花也很衬奥赛罗。在这朵玫瑰前停留好久,我需要认认真真地看它,好好的回味那段花语。
那是一个普通书店并不起眼的小展览,认真看了,也很有收获。心里充满感激。
每个人,都可以贡献一个自己看世界的角度。你是如何看待这个世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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